原先的乱坟岗本是王军战场厮杀后留下的尸骨,因着顾氏沉冤昭雪,便有人好生安顿了士兵遗骸,立了处英雄冢。
这四年来常常有人前去吊唁。
然而却在前些天,有人传出英雄冢闹鬼的风声。
针对这一事,有人只觉没什么好怕,反正于英雄冢埋骨之人生前都是护佑东州百姓的将士,死后怎会找他们索命;也有人说,是他们怨恨世人颠倒黑白,反倒不得安息。
众说纷纭,本谁也争不过谁。
直至今日,那英雄冢中却爬出一具尸骨。据人推断,那正是二十多年前王军中一名将士的尸骨。
江瑄将亲眼目睹的、道听途说的一应故事说与顾望,而后问道:“师父,你说会不会真是王军前来索命算账来了?”
顾望屈指一敲江瑄的额头,正色道:“瞎说什么,王军和顾氏要真是如此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早二十年前就还魂作乱了,哪还轮得到后来世人冤枉唾骂!”
江瑄捂着额头应和,顾世晗却忽然笑了,“你既如此感兴趣,不若晚些时候去瞧瞧热闹?”
顾望道:“你少撺掇他——你既告知了玉琼庄,便由他们处理,不必插手。”
顾望虽如此说道,顾世晗却仍是秉持着有热闹不瞧白不瞧的念头,日落后便摸黑上了一棵树,寻了个能看见英雄冢的角度,倚在树干上,顺带还带了一壶酒。
然而身下却传来枯枝落叶粉身碎骨的声音,低头一瞧,竟是提着灯笼的顾望!
顾世晗感到有些稀奇,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他想到什么,转头瞧了瞧,果不其然,不远处鬼鬼祟祟地跟着一个人,正是江瑄。
江瑄为免暴露自己,一直在明暗之间徘徊,一入灯笼的映照范围内便立即后退一小步,同时还得顾及顾望的脚步,亦步亦趋的模样实在有些滑稽。
顾世晗等两人走远后,安心地喝起酒,瞧着远处的英雄冢,亟待好戏开场。
然而玉琼庄的弟子丝毫没察觉有人在暗中看热闹,只一心一意地布置镇压邪魔的阵法。
天边悬月,黑云欲覆。
等到黑云将明月层层覆盖,阵法逐渐亮起微光。几名身着纹金白衣的玉琼庄弟子早已站于大阵八方之位,阵中心站着一名手持白幡的弟子,诸弟子口中念念有词。
“玄冥之息,幽晦之灵——”飘渺模糊的念诀随着忽起的风传至顾世晗耳边,他皱皱眉,随即想起了此阵法为何......
此乃宿灵阵,是为游荡于人世的魂灵造一栖宿之地,好将其与阳世之人隔绝开来。
可是如此多年过去,此地怎还会有什么执着于人世的王军将士之魂?
顾望一时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念诀的最后一句轻飘飘地落入耳中——“......隐于幽微,借天地之精,揽星月之辉,唤灵宿此......阵启——”
话音未落,宿灵阵正中的那名弟子脚下忽然钻出一只枯手,死死地抓住那名弟子的腿脚,血淋淋地将指尖刺穿其脚踝——随即阵中黑雾四起,弥散至八方之位,顷刻之间,八方的八名弟子皆被困于黑雾之中!
顾世晗再也坐不住,正要起身飞至阵中,顾望和暗中的江瑄俱是蠢蠢欲动,就在此时,大阵的另一边飞来一人,一挥拂尘,散去大半黑雾。
众弟子惊魂未定,眼见庄中长老前来救场,仿佛寻见了救命稻草,从黑雾中脱身便要往长老那处去,却见脚下俱是被一双枯手抓住,移步不了半分。
“莫动。”那手持拂尘的玉琼庄长老镇定道:“待乐声一起,便默念洗心决稳住心神,切莫叫邪物蛊惑。”
说罢,长老抬手召出一支长箫,以箫声对抗地上呼之欲出的尸骨。
然而长老忽然察觉到什么,抬眼往远处的一片树林中望去,目光堪堪落在顾世晗所在的那棵树前。
顾世晗垂眸不顾,自如地吹奏着息魂曲。
其间的弟子似乎也反应过来有两道箫声,其一息魂安灵,其一制邪驱魔。然而阵中的那名弟子却不小心分了神,叫邪物侵身,只见双目现出红光,举剑挥断脚下的枯手,径直往身前闭目默念洗心决的同僚刺去,周围却无人发觉!
待长老和顾望他们反应过来却早已慢一步,剑尖被一根树枝击断——阵外落了一名身着青衣的少年,和一名满头白发的公子。
被邪祟侵身的弟子被另一根树枝击中,直直倒地。
待看清来人的模样,顾望忘了掩藏,仿佛定了身般僵在原地。
顾世晗却微微睁大了眼,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那名白发公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