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一道暗影投下,易辞晚陡然惊醒,那人背对着她起身,缓缓转身,墨香亦在她鼻尖氤氲。
“这便是言先生?”她慌得接过画,画中人极为苍老,却目光炯炯,眉宇之间隐约可见豁达,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在此人的右脸及眼尾,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疤痕,显得割裂而又遗憾。
“这伤疤……”她不□□露出疑惑来,儿时有幸去过言府,那时言家已然落寞,宫中钦天监为官的言大人不知何故辞官回乡,终日在家中借酒消愁,虽时隔久远,却与这画像中人的眉眼略有差异。
“我还以为,言先生就是那位钦天监前任主簿言有昀大人……”
“他名言有恒,与言有昀乃同父异母的兄弟,言家失势后,言有昀愤懑而终,言家遭遇重创,他便也辞去了县衙的官职,到石榴桥头摆起了卦摊,”言知确眸色沉重,抬步回到原位坐下,有些失神地捏了捏袖口。
易辞晚想到一段可怕的猜测,沉吟道:“他脸上的伤,莫非便是那时……”
炭盆中的火星砰得炸开,言知确抬眸与她对视,眸中隐约有什么在暗自翻涌,仿佛极力的压制着,他虽一语不发,但易辞晚却读懂了他眼中的情绪,便更添了几分肯定。
“言先生或许是知道了什么,可我听何妈妈的意思,虞府是有意请了言先生登门,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去,”易辞晚将画纸折叠收拢压到账册下,想起了今日抽出的那笔银子,暗暗下了决心,于是替言知确斟满茶盏,“你想去虞府探查恐怕是行不通的,我或许可以替你从虞府的大姑娘那里打探,不过与虞府过多牵涉,日后我想要脱身恐怕就难了。”
易辞晚强咽下心虚的情绪,言辞郑重道:“我需要一条后路,既能利用虞府解决后患,又能在私矿消息流入朝廷耳目中时,抽身脱困,这件事,我想委托于你。”
“你若能替我解开父亲真实死因,便算作你我二人的第二场合作,我必当尽心,”言知确举杯朝易辞晚略一颔首。
易辞晚同样举杯颔首,半晌,她缓缓抬头起身,取来一枚装满银钱的匣子并一封契约推到他面前,径直道:“我要你,以你的身份名义替我去寿州置办田产铺面,你我以契约协定,你为名我为实,届时助我脱离云祥。”
一叠契约展开于言知确指尖,他几乎是瞬间拧紧了眉头,迟迟没有动作,易辞晚不由敛住呼吸,半是慌乱半是煎熬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契约已立,显然是早有谋算,就看谁先败下阵来。
茶盏中的热气逐渐消散,炭盆的火光撩得脸颊越发的烫了起来,易辞晚捏紧袖口,告诫自己千万沉下心。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已经到了心灰意冷之际,言知确突然起身,到书案前提了笔,如易辞晚所愿般在契约末尾留下洋洋洒洒的三个字。
契主:易辞晚
契户:言知确
……
半个时辰后。
言知确从卧房中离开不久,紧闭的屏风打开一道缝隙,饵香上前屈膝行礼。
“你可瞧清了他的长相?”
饵香点了点头,“瞧清了,可奴婢瞧着,这位言郎君倒是没什么匪气。”
她轻推屏风,往窗扇下合拢,一阵沉默后,忽而问道:“咱们将这笔银子交给他,就不怕他中途反悔?”
易辞晚挑动算盘,闻言指尖一顿,她不甚在意的勾起唇角,随即抹平了算珠,一颗一颗复原,淡笑道:“他虽挂了山匪的名头,却不舍得放下那身君子仪德,如若不然,何以被我差遣至此,那寨子不为打家劫舍而设,不过是个保全自身的手段罢了,我让你盯着他,目的是将咱们挑中的田产铺面送到他眼前,若他识出了你的身份,你再与他挑明,若识不出,你也只管放任他去做。”
“我只借他名义,至于旁的,必须掌控在咱们自己手上,”易辞晚抽出那张画,凑到烛台上点燃,注视着熠熠火光,低声呢喃。
“我的退路,也是你们的退路,你务必助他办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