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闻祁眼眶微缩，这几日忙昏了头，的确是落了这一关键之处，他暗道一声遭了，眼底的情绪剧烈颤抖着，“忘了胡涞不通此节。”

易辞晚面色惨白，拽着他的手缓缓松开，“若是这般，可要费上不少功夫了，”她略退了两步，语气间满是难以抑制的懊恼，“之前出了那事儿，我身边的人手折损殆尽，必须寻摸些新的人手，加紧解决此事。”

“那便加上我身边这群随从护卫。”虞闻祁提议道。

“不成，若出了纰漏，还需他们暗中兜底，总得留有后手，从百姓中招募也不行，一旦有人心生贪念，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庞魏听得有些迷糊，叉腰背过身去，泄气似的踹了踹空气。

三人一时没有头绪，各自沉寂下来，偶尔竹叶被风拂过，传出窸窸窣窣响动。

半晌，易辞晚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开口打破局面，“我记得……云祥这些年因天灾来了许多外地流民，许多庄户为了避税，偷偷收留他们开垦新田，这些人倒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易辞晚说完又显得有几分犹豫，“只是这些人没有户籍，也只能解眼前之忧，日后官府查探，这收用黑户也是道不小的罪名。”

虞闻祁默念着流民二字，并未有疑虑，他在城外刘家的田庄就曾见过，说起来矿山开采缺乏人手，流民不比寻常百姓，在云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处理后事不必那般麻烦，倒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他微微颔首，“人手的事我派人想办法去办，最迟明日给你结果，你挑选好人手后，户籍我会寻姐夫解决，你不必忧心，尽快安排好将银锭运出即可。”

易辞晚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自无不可，当下便敲定了此事，朝虞闻祁屈膝行礼。

虞闻祁带着庞魏匆匆离开，易辞晚静立原地默然目送，直至二人消失在视线中，她缓缓抬手，轻拍冷风中几近僵硬的脸颊，眼尾不知不觉间勾起月牙般的弧度，一抹松快在眸中荡漾开来，如同初绽的梨花显露明媚。

她心情颇好，回到宴厅时，正遇上虞夫人派人抬菩萨出门送往佛堂，虞薇澜面前的糕点都被撤下了，管家张罗着布置席面，她挪开步子，一路避让人群，拍了拍替她守在席上掩耳盗铃的庭罗。

安康楼的乐师登堂演奏，丝竹之音弥漫，引人浮想联翩，庭罗要了净手的水盆，端到她面前，易辞晚随着曲调轻轻摇晃，一面拨着水往手心淋，一面俯首低语道：“通知赵喜到尾街肉铺寻鲁屠户，带着信得过的人手跟人回寨子，挑选得力之人，以山匪的名头在矿洞与城门间蹲守，将虞三郎运进城的私银截走，虞三郎今日不便出府，他那群手下让他们且仔细些料理干净。”

声音掩藏在乐声中消失不见，只瞧得见她唇角微张，隔得远了，还以为她在品评乐曲，并不惹人注意。

刘氏磨损着杯盏边沿，望向她的眼神中满是不解和疑惑，易辞晚无意间抬眸，短暂呆滞过后，她嘴角含笑，然后出乎意料地回以一个优雅的颔首。

虞府菜色以京城特色为主，对于许多未曾出过云祥的人来说，格外稀奇，极少数不合胃口的，大家也仍体面应对，三两句夸赞哄得虞夫人乐不可支。

男人们忙着觥筹交错，言谈间尽是功利，反衬得虞夫人这边格外热闹。

夫人们吃醉了酒，说起话来失了几分克制，听虞夫人说起留在京中的儿子，绣楼齐家夫人语气淡淡道：“这儿孙啊膝下有福，一则讲求缘分，二则要看品行，得虞家教养出来的孩子，深受书香礼义熏陶定是不凡的，夫人疼爱子女，虽说要忍受分离之苦，可小郎君定是个耳清目明的，总不会忘了您，就这一桩，可比咱们寻常门户要强上许多，自然是有那抛却亲情、薄情寡义的不孝子孙，夫人且远离些就是。”

虞夫人神色一顿，脸上的忧伤淡化了几分，她思念幼子，也乐于听人说些安慰奉承的话来讨好自己，只是言语算计她能瞧得清的这些云祥妇人未必有那可堪匹敌的目光，堂中众人论出身无人能与她匹敌，在她看来不过一丘之貉，上不得台面。

各家恩怨虞三郎早早便着手收集，虞夫人自然明白齐夫人这话意在点名易家，可她情愿因这易家前主家招婿高看易家一眼，也不愿让这俗人对自己指手画脚。

她朝何妈妈瞧了一眼，后者当即领会，到虞薇澜面前请她过去见见客人，易辞晚当然清楚虞夫人的目的，遂牵了虞薇澜的手从容起身，到虞夫人跟前行礼，由何妈妈安排了靠前的位置坐下。

偏偏还有教谕夫人不自觉，瞧不清局面插嘴道：“易姑娘可是来晚了，方才怎么不见你过来，你同咱们没什么，刘夫人可还在此呢！说来身为晚辈，你怎得这般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