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虚观待她不好,常常对她打骂,让她干粗活。阿鸢手上的冻疮在冬天时,从无好过。
她说她留在我这里她很开心,因为这里只有我们二人。我们俩一起长大,睡过同一张被窝,衣服换着穿。
我们都是被遗弃的孩子,只有在对方身上才看到了自我。
长大以后,她被召回云虚观,成为了真正的女冠,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她说云虚观不允许她再来了,但她总会寻些日子偷偷来看我。
我从小体弱多病,家人不重视,阿鸢就自学炼药为我治病。渐渐的,我就想让阿鸢一直陪着我,我不要别人,我只要阿鸢。
可那几日阿鸢不快乐,她变得沉默寡言,她不与我说,我也不问,我只想陪着她。她不高兴,我也难过,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那日我摸着她的面颊问她:“陪着我好吗?”
她想也不想就在点头。
可我却含了泪,“我说的是一直,一直、永远地陪着我。”
她不说话了,自那以后她来的越来越少,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
“她一定是在躲我,都怪我说的话让她不高兴了。”裴瑶泣不成声。
阿史那媗默默地坐在裴瑶身边,她说不出什么话,只拍拂着裴瑶的背。
“那日是我和静清吓的你们,我知道阿鸢的阿耶回来一定没有好事,我们便打算吓退你们。”
“那夜的‘尸体’是我找的会腹语的人,服用□□降低体温,而面布下放的是镜子。”
阿史那媗说道:“她何尝又不在乎你?道家讲究阴阳相合,她杯底的鱼皆为阴鱼。还有她拂柄上的同心结,也是你送的吧?”
裴瑶一顿,点点头。
“但有一点你说对了,柳肃回来接柳如鸢的确不怀好意,庄稼颗粒不收,他养活不起一家老小,就打算卖女儿换取粮食。”
这是崔珩告诉她的。
“畜牲!”裴瑶攥紧手中的被褥。
“你的阿耶也要把你嫁到将军府,你就不恨他们吗?”
“恨,可我更想要阿鸢比我幸福。我选择不了,我是将死之人,阿鸢不一样,我希望能看见阿鸢笑着,这就足够了。”
裴瑶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我和阿鸢的镜子是一对,我的是青鸾,她的是红鸾。这是我唯一能提供给你们的线索,还请你们尽快找见她。告诉她,我真的……很想她。”
说罢,裴瑶要起身行礼,被阿史那媗按下。
“会的,我们一定能找到她。”
*
“娘子,我家三娘怎么样?”
“三娘子是心疾积郁,我已为她开了几服药,你们放心罢。”
“那她这样影不影响几日后出嫁?”
阿史那媗看了几眼紧张的裴太史令,心中泛起一阵儿厌恶与恶心,片刻后她笑道:“放心,绝不会耽误令嫒良缘。”
裴太史令听后松了一口气,笑着往阿史那媗手中塞了几粒碎银。
阿史那媗被送出门,就见到等候她的崔珩。
崔珩把沉重的医箱取下,还给了那名郎中。
两人在路上走着,崔珩见阿史那媗面色不好,问道:“怎么不说话?”
阿史那媗摇摇头,将手中的碎银放到乞儿的烂碗中,被乞儿感恩戴德半天。
她忽地噗嗤一笑,渐渐眼含泪水。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崔珩见此沉吟道:“《礼记》有言:‘不鬻子女者,谓之良人’,近日见张大典妻,柳肃卖女,裴太史令嫁女,倒真是让某大开眼界。”【1】
阿史那媗一怔,“你……不觉得这是件正常的事吗?”
“某说过,娘子妇人同是大唐的子民,大理寺的设立就是为了证天下的公道,岂能因为她们是女子就有所让步?”
“某的祖母是女子,某的阿娘也是女子,某从女子的肚中出来,某的孩子又会从吾妻的肚中出来。”
“裴太史令此举倒是让某想到当年汉末蔡邕卖女充宦的旧事,看来此风气已是存留了许久。”
“女子不该作为利益的交易品,某不日定要亲自向圣人上奏《禁鬻婚疏》。”
崔珩说此话时,神色认真,眉头紧锁。
阿史那媗就这般看着崔珩,不觉微微一笑,抹了抹泪。
“这是裴瑶给我的,静明也有一块,只不过她的是红鸾。”
阿史那媗将那块铜镜拿出,镜背精雕鸾鸟衔枝,羽翼丰满。
崔珩接过,摸了摸铜镜,“她二人关系匪浅,裴娘子大婚,静明一定会去。”
“裴瑶大婚,我就不去了……”
崔珩温声道:“裴娘子身边无一亲近之人,静明不在,她只剩你了。你若也不去,她岂不是无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