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音浑身血液一僵,这是崔承戟头一遭与她说这样严重的话。
崔承戟将宝音情绪扫进眼底,到底强硬着说道:“仵作身份皆钤官印,你一闺阁女儿……”
卢评芳忽的截断话头:“就让崔小姐来!”她猛然抬头:“我要查出真凶,为她报仇。”
见卢评芳如此说,宝音忙跪地乞求:“二叔,我可以的。验尸时设一道屏障,二叔教我步骤,我来验,可以吗?”
卢评芳旋即附和。
史掌柜眼睛转了一轮:“这是个法子。”
崔承戟喉结滚动,他终究还是不愿宝音染指仵作验尸这等事,可到了如今此番地步,他似乎已无拒绝的理由了。他抿唇,终是妥协:“……好。”
史掌柜忙使唤小幺儿们动作起来,他亲自开了一楼的一间空房,教人抬垂红儿尸体进去。门上用毡帘隔断,卢评芳站在毡帘下,抬头望了望,毅然走进去。
宝音跟在后头,崔承戟唤住她:“宝音。”
宝音应声驻足,转身望他:“二叔。”
崔承戟半矮身子,视线与宝音平齐,他眉心蹙得很紧,棱角分明的脸此时显得疏离凌厉:“你没见过死人,更没见过溺亡之人。宝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会传信给周遭府衙,教他们寻一位会验尸的女仵作来。”
“大燕有女仵作吗?”宝音轻轻问出声。
崔承戟哽住,他错开眸子:“也可找个医女来。”
“二叔,这些日子我看完了整整两本医书,我也懂些医术了。”
“可是,”他咬唇道,“宝音,你当真准备好了吗?溺毙之人,比寻常人的死状更可怖。”
宝音忽扬起笑靥,伸手握住崔承戟垂在身侧的硬拳:“二叔,我现在是有些怕,但也很开心,我有自己的价值了,哪怕是一点点。如果我早点有自己的价值,也许贞杏、屠苏不会受伤,榕度他们不会死。”
拳头渐渐松开,崔承戟叹出一口浊气:“……好。”他唤了一声榕平,旋即榕平双手托漆盘而来,盘上置一红漆木匣,一团几近透明的丝线,两方姜汁浸过的桑皮纸,可覆在脸上,仅露双目。
崔承戟一壁将桑皮纸细心绑在宝音脸上,一壁絮絮嘱咐:“红旗木匣里是验尸器具,你皆可使用。除非表皮毫无伤痕,不必破开肌肤。这姜汁浸过的桑皮纸可护你免遭尸气入体,还有一张,你给卢小姐带上。”他抬眸再看一眼宝音,怅声:“二叔就在毡帘外,有什么你只管告诉我。”
宝音郑重点头:“嗯,我省得了。所见所闻,悉数告诉二叔。”
他又将丝线系在宝音手腕,另一头则系在自己手掌:“那卢小姐跋扈性子,垂红儿之死不一定与她全无干系。若她在里头有阻挠,或者要伤你的,你立时喊出来。若喊不出来,你只需急速抽动一下丝线,二叔立刻去救你。”
宝音低头看腕间丝线,忽觉和煦春风拂过心田,她笑了笑:“谢谢二叔。”
待再无可交待嘱咐的了,崔承戟这才放宝音进去。他几乎贴着毡帘,凝眸看手中丝线一点一点游进屋中,心底七上八下,比以往任何一次办差皆要心惊肉跳。
等里头传出宝音声音:“二叔,我们好了,可以开始了。”
崔承戟慢慢抬眸:“掀开遮尸布。”
随他音落,屋内立时传出两位女娘的惊呼。
崔承戟紧张地忙问:“怎么了?”
“没,”宝音抚心口,迫使自己冷静,“没什么,就是有些吓人,她的脸……”
“肌肤都皱缩了,是吗?”
“是。”宝音皱眉看躺在木桌上的垂红儿,死死咬住下唇。
身侧,卢评芳已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