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周临言陷入回忆中,“十年前……”
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皋王谋反!”
他左顾右盼一通张望,周围分明是没有人的,但是他还是压低声音。
“我也记不大清,但那时候隐隐记得,太后在宫里唉声叹气许久。皋王也是他的亲儿子,她老人家总归是不愿意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相残。那段时间,她常常吃斋念佛,抄写经文。”
沈晴微第一次听周临言提起太后。
事关周临言的传言,来了京城之后,她也听说过不少。
生母早逝,亲爹不疼,在偌大的皇宫里没有人关心他。
据说,当年先贵妃死后,周临言一个人被遗忘在那座被下令封为禁地的宫殿里,足足半年。这半年,没有任何人敢靠近那座冷宫一般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关心他会不会饿死……因为在宫里人人尽知,陛下最不喜欢三皇子,没有册封便罢,更重要的是,他一出生,就注定了与王位无缘。
直到后来太后心疼这个孙子,才将他带到身边养着。
传言终归不可尽信。沈晴微以前怀疑过,周临言好歹也是陛下血脉,怎么可能真的被人不闻不问那么久,倘若是真的,一个七岁的孩子,如何在吃人的皇宫里还能安稳活下来,恐怕早已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可周临言曾经过得很苦,这一点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或许是因为她和他都有一个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爹,还有早已离去的娘,沈晴微难得对一个人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他们都付出太大的代价了。
“周临言。”
“怎么啦?”
沈晴微看到周临言那个熟悉的笑——印象中,在人前,周临言脸上永远挂着这个笑脸,仿佛刻在骨子里,早已成了习惯。好看是好看,只是见多了,这个恰到好处却一成不变的笑,仿佛成了他伪装的面具,不叫任何人看出他的心事,也用来掩饰他的所有权术心计、遍体鳞伤。
沈晴微盯着他的笑,好看是好看,可今日显得格外不顺眼。
“别笑了,看得人心烦。”
其实她想说:不想笑可以不用笑,不用在她面前伪装。
可脱口而出的话比脑子转得快。
周临言的睫毛不知所措地扑闪了几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乖乖地背起手,小心翼翼地凑近沈晴微:“怎么啦?”
好像是做了坏事而不自知的傻子,呆呆地试探着她的心情。
“我是说,周临言,在我面前你不用伪装,不用强颜欢笑。我不是因为你的笑而放下戒备,自然也不会因为你不笑而排斥你。”
沈晴微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一个这样狂妄自大的人,说出的话那么难听。
说来奇怪,她总说周临言高高在上,可是他说话的方式,却不会让人感到巨大的隔阂。反倒是自己,在他面前,总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命令口吻,也难为周临言这么一个注重体面的人不与她一般计较。
“我的意思是……”词不达意的窘迫让沈晴微蹙起了眉头,“在我面前你可以做你自己的,不是一板一眼的周临言,是那个虽然让人不爽但活得随心自在的棋砚。”
怎么又扯到棋砚了?沈晴微轻咬下嘴唇,后悔地深吸一口气。
周临言笑盈盈地看着她,像是在期待什么。
沈晴微选择无视——“对了,那个皋王谋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十年,十年,又是十年。
让她痛苦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临言说,皋王曾是太后最喜欢的小儿子。太后喜欢这个儿子,胜过喜欢当今的陛下。
但是皋王胸无大志,一心云游四海。平日里,他不怎么管事,王府的大小事务都是交给自己的心腹去做,自己则游手好闲,常常离京游玩。
太后和皇帝对此事都心知肚明,但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十年前,皋王回京,给圣上下毒未遂,联合乱臣贼子,举兵要挟。
叛军势如破竹,一路直抵皇宫。
这段陈年往事沈晴微竟然从未听闻。
都是十年前,娘金蝉脱壳会不会与此时有关?
“周临言,你知道皋王是几月谋反的?还有,他回京城之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哪里?”
巧合太多,那么一点细枝末节都不该放过。
“你似乎对十年前的事情特别关心?”周临言眨眨眼,像是把她看透了。
所有的心思尽显无遗,所有的秘密置于阳光下无处可藏。
沈晴微用平静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努力表现得面不改色:“自然是关心的。殿下不觉得很不对劲吗?被毒死的村民里,有不少人都是十年前回到村子的;容乙也是十年前才回到村子里的。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原来是为了查案啊。”周临言点点头,看向沈晴微的眼神却是意味深长,像是深不见底的湖面起了波澜。至于这层层柔软缠绵的涟漪底下,是如何的暗流涌动,谁知道呢。
周临言很显然是话里有话,不排除他起了疑心。
但娘的事,真相尚且扑朔迷离,沈晴微没有打算告诉任何人。
“不然为了什么?”沈晴微蹙着眉反问道。
见她变了脸色,周临言也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本正经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是五月底,他最后一个游玩的地方是——”
“苜屿城。”
苜屿城!偏偏又是五月!
时间是巧合,地点偏偏在与宜邑相邻的苜屿城……这也是巧合吗?
沈晴微想起由昼让自己交给容乙的那封信——“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
还有容乙房间里的信。
母亲毫不留情刺向她的那一剑……
十年前,火海中,母亲要她以性命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