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微走进屋里,文合正醒着,被绑住双手双脚丢在地上。
她进入屋子时,正好看到他黯淡的眼神。
原来疯疯癫癫的那层雾气已经褪去,如今他的眼神看着清澈得很。
可一看到沈晴微,他的眼中似乎又氤氲着那层似真似幻的雾气。仿佛刚才一瞬间的清醒,只是沈晴微的错觉。
方才顾望悔匆匆地出门,想必是从文合的口中得到了想知道的消息,正赶去处理。
直觉告诉沈晴微,顾望悔从宫里出来到此处,并非是为了案子的真相而来。
案子嘛,亲自查才有意思。
但——沈晴微看着眼前不知道是真疯还是装疯的人,揉了揉自己紧锁的眉心,想要将这些令人头疼的事情都揉开。
就在沈晴微一筹莫展之时,文合忽然开始哆嗦。
“别杀我!别杀我!”
他被绑住的双手双腿仍然扑腾得挣扎,看着角落呜呜大叫。
沈晴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角落里没有什么吓人的东西。
只有一盆南天竹静悄悄地躲在影子里乘凉。
一两缕阳光透过窗子的缝隙,像光滑的金丝线一样垂在墙角,映着南天竹苍翠的叶子,将斑驳的叶影镌刻在青砖地板上。
生机无限,岁月静好。
沈晴微只要向前迈出几步,这片安宁就触手可及。
可她却觉着,本该让人心旷神怡的一幕却像梦一样那样不真切。虽共处一室、触手可及,但中间隔着的那道屋外的树影,就像是银汉一般,将此地化为两界。
沈晴微回过神来,确认文合害怕的就是墙角的这盆南天竹。
文合嘴上还是不停嘟囔着“别杀我”这三个字,裂开嘴角面目狰狞地望着墙角,额头还浮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沈晴微走到南天竹边,摘下一片叶子,递给了文合:“谁要杀你,你说出来,我保你。”
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的文合停止了“念咒”:“我说出来,你能保我不死吗?”
“若你无罪,自然是可以的。但……”
眼前之人未必无辜。
沈晴微也没戳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南天竹,南天竹。
他装疯卖傻,是想要暗示什么呢?
“当然,你可以不说。这是你的自由。”沈晴微将文合没接下的竹叶捏在指尖捻了捻,犹如在捏死一只无足轻重的蚂蚁。
她缓缓开口道:“但序幕已经揭开,你以为,十年苟且偷生的日子,你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吗?”
沈晴微指尖捻着的竹叶渐渐失去了光泽,被她随手放进盆里,当做“护花”的“春泥”。
“你是选择平平安安地做枝头的那片叶,还是在死后作为养料,用血肉滋养参天木,选择的权力都在你手中。”
“其实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吗?顾望悔不会武功,你手上却有很厚的茧子——想来是早年练武留下的印子。这又是在二楼,对你来说,跳窗逃生简简单单。你却没有打晕顾望悔,反而甘心被绑在这里当案板上的鱼肉。文合,你很聪明,选了一条明路。”
文合自嘲一笑,自诩比眼前之人多活了几十年,却轻而易举地被她看出来自己心里的算盘。
他闭上眼摇摇头,感慨自己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
装疯卖傻十年,该来的千方百计也躲不过。
“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走。”
沈晴微不紧不慢地走到窗边,事先握在掌心的暗器像是弦上的箭一样,直直地扎进了对面屋檐上蛰伏的人的胸膛。
有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瞧,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要杀人灭口了。”
沈晴微往对面仔细瞧了瞧。
屋檐上的人忽然口吐鲜血,流血的嘴角上挂着不可一世的嘲笑。
之后,踉跄几步,毫无留恋一般跳下了楼。
以头抢地,自寻死路,一命呜呼。
死士。
要么或者完成任务,要么死了保全忠义。
一切仿佛顺理成章,沈晴微根本没有时间喊人活捉。
暗器上抹的毒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心里的盘算落了空。
切勿因小失大。沈晴微在心里这么提醒自己。
沈晴微关上窗子,深吸了一口气:“如你所见,你若执意不说,出了这个门,往日的恩怨缠身,你自顾不暇;你若弃暗投明,等待你的,自是千万条路中为数不多的一条生路。”
她掏出匕首,替文合砍断了缚住手脚的粗麻绳。
“门外没人守着,你自己选吧。”
不出她所料,文合坐在地上寸步不移:“我说了,你能保住我的性命吗?”
沈晴微眨眨眼,还是那句话:“若你无罪,自然可以。”
能安然无恙活到今日,或许十年前的那场谋逆案中,文合也不是什么狠角色。
只见此人直直地站起身来,仿佛对天起誓般:“我没有参与当年的谋反!自然是无罪——你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