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大地如遭撞击,剧烈震颤间,赤色光柱原本劈开的洞口,此刻被下方翻涌的力量撞得豁口大开,砖石簌簌掉落,如雨滴坠入深渊。
两人尚未来得及看清洞下光景,整片地面已经出现无数裂缝,并迅速崩坏。两人死死扣住石梁,悬在半空,姚安如的裙裾被下坠的气流掀起,恍若逆风而舞的蝴蝶。
直到最后一块岩板落下,九头鸟才振着翅膀飞了上来,那九颗头颅狰狞,唯独在望向姚安如时,中间那颗头颅的瞳孔泛起一阵柔光。
“渠逸,我在这!”姚安如唤道。
“你疯了?喊他作甚?”秋凌川在一旁大声问道。
姚安如回道:“我同他走一趟,你不用担心,收好我给你的东西,绝对不要死。”
说罢,她松开了手,纵身跃下,纤秀的身体如同一片羽毛。
“呜——”仰颈长鸣,振翅俯冲,稳稳地接住她,并将她扶上自己的后背,自塔窗冲出,飞向远方。
塔外,暮色已至。先前红色的光柱直冲九霄,早已没了踪影,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渠逸知道,再过几个时辰,他将迎来自己的辉煌。
二人飞过凤鸣城的上空,越过城郊的桃林。此时此刻,桃林内不见一片花瓣,只有干枯的树枝,像一具具骷髅,立在那里。
渠逸携着姚安如,御风疾行至天权山下一处幽僻角落,暂时避开黑骑的追捕。春色渐浓,山间野桃悄然绽放,粉白花瓣轻缀于苍翠枝头,恍若夜空繁星散落。
姚安如凝视着眼前疏影横斜的桃枝,想起初到凤鸣城,彼时几人从水道入城,见两岸桃花灼然,何其盛大,何其美艳。不过数日光景,那般盛景竟全都消失了,倒不如这山野间自生自灭的野桃,虽无簇拥之盛,却年年岁岁守着这方天地,于寂寥中绽放。
“那一城的妖真是可惜。”姚安如心中不由地感叹。
渠逸见她怔怔地看着野桃花,大概猜出她心中所想。他扶着姚安如的双肩,将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说道:“凤鸣城早就死了,一个小城而已,不足挂怀。”
姚安如反问:“可那是你亲手建造的,不可惜吗?”
“这有何惜?”渠逸说,“此城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姚安如闻言,突然笑了,她推来渠逸的手,漫无目的地踱步。“我自飞升后,就被打入天正律台。你说的那位鸾音圣女,我是从未见过的。她到底是什么样?”姚安如问。
渠逸说:“你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就是想知道。”她说,“你在鸾凤台,还有那通天塔中,会梦见鸾音吧?”
渠逸沉默不语。
姚安如见他不说话,收起了笑容,又道:“怎么?你觉得羞愧了吗?”
“此话何意?”
姚安如慢悠悠地说道:“你心中顾念鸾音圣女,可她砍了你的头,阻止了你的仙途。你恨她,却又抑制不住思念她。你觉得如此撕裂也是她对你的折磨,是一种羞辱,所以一直以来将对她的爱慕潜藏心里,绝口不提。只在房间里反复描绘鸾鸟的图案。不是吗?”
“姚安如!”渠逸高声唤她的名字,“你以为我此番出逃,是败下阵了吗?”
“别生气啊。”她继续说道,“我并非羞辱于你,相反,我有一个疑问,想请教于你。”
“你到底想问什么?”
姚安如脸上那淡然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换上了一副忧愁模样。她长叹一口气,说道:“而今我对你,亦如你对鸾音一般。你明明创造了一座安祥之地,是这乱世中唯一的净土,虽然偶有瑕疵,但并未有损凤鸣城的荣辉。霍斗是对的,你太过偏执,你做了最不值得的选择。”
渠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道:“怎么?你一个罪仙,也想评判我?”
“我说过,不会羞辱你,更不会评判你。”姚安如说,“我只是想知道,明明看见你的不堪和狭义,可我心中还是爱慕你,这是为何?”
渠逸紧紧抿着唇,一腔怒火被这句话冲击溃散。可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琉璃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转过头,走到一边,独自待了半晌。也许姚安如说的没错,霍斗说的也没错,可现在凤鸣城已不再,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属于他的一念之间,不知在何时闪过,想都想不起来。
晚暮的霞光被黑暗吞噬,深邃的夜空,泛起繁星点点。
“嘭——”
一声惊雷般的巨响骤然划破寂静,玉衡星位处腾起一团烟花,刹那间,流光溢彩冲天而起,似火凤展翼,将整片天幕映照得恍如白昼。
二人皆被这惊世之艳所摄,目光凝滞,瞳孔中跃动着斑斓光影,仿佛天地间唯余这抹绚烂。
渠逸喉结微动,唇齿间溢出两个字:“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