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念识与冯问枢再次进入到那时空虫洞之中,熟悉的眩晕感和逼仄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但这一次二人情深意切生死不渝,何念识知道冯问枢的心病故而紧紧将她拥抱在怀中,二人就这样在那昏暗的空间中相拥着翻滚腾挪。
不知时光过去了多久,二人眼前终于现出了光明,何念识和冯问枢一同摔在皑皑白雪之中。何念识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刺目的光芒,顾不得自己酸痛的后背第一时间看向怀中的冯问枢。冯问枢像是小婴儿一样将脑袋埋在何念识胸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何念识小心翼翼地抚慰着冯问枢的白发,柔声说道:“枢姊,莫要害怕,有我在呢,有我在呢……”怀中的冯问枢颤巍巍点了点头。
“呕!”
冯问枢胃里一阵痉挛,实在忍不住呕吐出来,连着鼻涕眼泪正吐了何念识一身。冯问枢心知何念识素有洁癖,眼神中充满惊恐和内疚,抬起头看着何念识的双眼急忙颤声准备道歉:“念,念识……我,我……”可是何念识只云淡风轻的摇了摇头,双眼之中尽是疼爱没有半分抱怨:“枢姊,天下人尽难入我双眼,但唯独你,我不嫌……”
她们二人虽然日常上时时为了些许小事拌嘴,往往前一刻浓情蜜意,下一刻水火不容,但在内心深处却是互相体谅,互相爱慕,将对方视作自己最知心的伴侣。
冯问枢甜甜一笑,笑得如沐春风,定了定神强撑着起身为何念识换上了一件从中土带回来的备用衣物。随后何念识向四周望了望,周围尽是连绵的雪山,喃喃说道:“我们,我们真的回到汉土了吗?”冯问枢也向四处看了看,瞬间喜极而泣:“这里是,这里是天山!我们回到汉土了,我们回到家了!”何念识亦是热泪盈眶,二人发疯般又哭又笑,手拉着手在原地转圈。
冯问枢拉着何念识说道:“快,我们去缥缈峰灵鹫宫,到家里去见一见姥姥!”何念识点头应承,起身抱起从东土带回的蛇蛋和秘银甲,可是龙蛋和雕蛋却不知落到哪里去了。何念识一阵惋惜,却也无可奈何,拉住冯问枢的手赶往缥缈峰去。
远远看到灵鹫宫在远处模糊的影子,冯问枢更是不由喜笑颜开,过去这么多年月,终于又能见到姥姥,不知她老人家现在还好不好。可是临近灵鹫宫,冯问枢却发现当初自己设置的岗哨空无一人,她黛眉微蹙,心中隐隐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拉着何念识加紧脚步赶向灵鹫宫中。
却见灵鹫宫中守卫的弟子竟皆都换成了全副武装的西夏精锐,冯问枢又惊又恐又怒,心中浮现了三字:“李秋水!”
冯问枢与何念识径直进入灵鹫宫中,却被一队西夏士兵拦住去路,为首一人持戈质问道:“何人竟敢擅闯驸马寝宫?”冯问枢怒道:“瞎了你的狗眼,连姑奶奶都认不得!”一道气浪勃然而出,这队西夏卫兵瞬间被摧枯拉朽的内力撕碎,化作一摊血泥。
其他卫兵见此情形皆都大骇,一个个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胆儿大的一边往宫门内跑一边大喊道:“公主殿下,驸马爷,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可没想到又是一道罡气,将那传令的士兵撕作碎片。
正在这时,从灵鹫宫内飞出一道黑影,这影子速度奇快,眨眼间便到了冯问枢近前。冯问枢看得真切,心中暗道:“此人好高的内力,竟不在姥姥之下,他是何方神圣竟敢居于我灵鹫宫中?”
顷刻间那人在冯问枢面前站定,双手合十高称佛号:“阿弥陀佛!”
只见那是一位留着短发身着黑衣,一副在家居士打扮的男人,此人厚唇大耳鼻孔朝天,看上去甚为丑陋,万万不像是逍遥派的弟子,更何况从来不收男弟子的灵鹫宫。
可是何念识一眼看到此人右手上戴的七宝指环,上前骄横地问道:“你是何人,我师父的七宝指环怎么会在你的手上?”那男人面色平静地说道:“阿弥陀佛,女菩萨可是何念识何前辈?”何念识道:“是我不错,你是如何知晓?”那男人说道:“在下本是少林寺一名沙弥,法号‘虚竹’,这指环是无崖子前辈传给在下的。”何念识勃然大怒:“你胡说,师父怎么会把掌门信物传给一个少林寺的秃驴和尚!”说罢不由分说便运起北冥神功打向虚竹。
却见那虚竹竟也催动起北冥神功,使出一招阳关三叠,二掌相对竟将何念识打得蹬蹬倒退五六步。冯问枢瞪大双眼更是不可思议,因为刚才那一招明明是灵鹫宫的不传之秘:天山六阳掌!这世上除了姥姥和自己,绝无可能有第三人会。
何念识在旁边喊道:“枢姊,这贼小子偷了师父的指环,快替我杀了他!”
冯问枢双眉紧锁:“他身上的内功有姥姥的影子,姥姥她平生最恨男人,这,这怎么可能!”冯问枢身形未动,运起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七成功力,释出一道气浪逼向虚竹,没想到那虚竹暗运北冥神功,双手使出天山折梅手,竟将那道气浪化解于无形。
虚竹无奈大喊道:“冯前辈,何前辈,你们不要再动手了,听在下解释!”冯问枢来到何念识身旁轻捋脊背安抚于她,一边向虚竹问道:“姥姥她在哪里,为何不出来见我?”虚竹闭上眼合手说道:“阿弥陀佛,童姥前辈她早就往生极乐去了。”
此话一出,仿似晴天霹雳,冯问枢怔怔愣在原地:“不可能,不可能,姥姥她神功盖世,怎么可能会……”
“梦郎,出甚么事了?”
正在这时,灵鹫宫内传出一道银铃般的嗓音,一位身穿西夏皇族服饰的少女探出身来。冯问枢看到那少女,从眼中放出两道怨毒地凶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果然是你!”
说罢化作一道白光使出全身功力打向那少女。少女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甚么便要命丧当场。
却见一道黑影奇快无比横在两人中间,正是虚竹亦运起全力相抗。随着“轰隆”一声爆响,虚竹口喷鲜血好似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冯问枢亦被震得倒退两步,双手微微发麻。但方才那一招是那么熟悉,自己从小无数次领教过,若非姥姥亲传,绝无可能如此神似。那少女虽然害怕,却还是踉踉跄跄跑到虚竹身边将他扶起。冯问枢这才发现那少女竟已然有了身孕。于是她强忍杀意向二人冷冷问道:“姥姥是怎么死的,李秋水的女儿又为何会住在灵鹫宫内?”
虚竹手捂前心咳出一道血柱,在妻子李青露的搀扶下将珍珑棋局,无崖子传功,万仙大会,义救童姥,受骗习武,冰窖破戒,受生死符以及后来李秋水找上门与童姥两败俱伤同归于尽毫无保留地向二人道来。
冯问枢与何念识听完仿似失了魂的木偶一般双双瘫软在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们只不过在中土耽了几年,另一边的汉土竟然天翻地覆!灵鹫宫主,逍遥掌门,本该传给她们二人,可如今却都便宜了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和尚!
“为甚么,为甚么,姥姥对你那么好,你却偏袒李秋水!!!”
冯问枢抱着何念识站起身来,低垂头颅喃喃自语,与此同时,一阵威力无匹的罡气仿似以她为风眼的旋风一般向四周释去,只要她愿意,片刻间便能将灵鹫宫中所有活物化作齑粉。
“问枢姊姊,莫要伤害我们主人!”
又是四道清脆的女声自远处传来,随之是四位穿着相同身高年龄相仿的女子拦在虚竹,李青露二人身前。冯问枢大惊失色,这四人正是天山童姥的贴身侍婢梅兰竹菊。这四人平素对她和天山童姥最为尊敬,从来不敢违命。冯问枢不由怒道:“梅兰竹菊,你们怎么也向着那小和尚,姥姥的死跟他脱不得干系!”
梅兰竹菊抱剑跪地:“这是,这是姥姥的遗命!”冯问枢听罢默默收住了内力,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若是自己杀了这小和尚和他的妻子,岂不是负了姥姥最后的遗愿?
冯问枢毫无感情地问道“灵鹫宫其他的弟子呢?”梅兰竹菊连忙回道:“姥姥她临终前一直想见问枢姊姊一面,将灵鹫宫和‘天山童姥’的名号传给姊姊,可最终却未能如愿。主人他自接手灵鹫宫后对我们极好,对姥姥的愿望也不敢怠慢,将我们这些灵鹫宫弟子全部派出去寻找姊姊下落,只待找到姊姊便将灵鹫宫归还于你。”
这时虚竹也从地上强撑着站起:“冯前辈,何前辈,在下心知有愧于二位,如今既然二位找到这里,灵鹫宫,天山童姥的名号,以及逍遥派掌门信物自当归还!”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柄利刃,刀光划过,竟将他戴着七宝戒指的右手拇指生生砍下,登时血流如注。
何念识勃然大怒:“这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不需要别人施舍!”说罢运功就要动手。虚竹面无惧色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两位前辈若要在下性命大可拿去,但求你们大慈大悲放过梦姑与她腹中的孩子……”何念识道:“好,好,既然如此,你便受死罢!”
就在这时,冯问枢横臂拦在何念识身前,对着她温柔地摇了摇头。何念识望向冯问枢的眼睛抽了两下鼻子,收招定式泣不成声。
冯问枢开口发话道:“既然你救过姥姥性命,便是我们灵鹫宫的恩人,这灵鹫宫本姑娘可以借给你住,但此后本姑娘我便是天山童姥!梅兰竹菊,召集灵鹫宫弟子,听我号令!”梅兰竹菊面面相觑,随后跪地齐声喊道:“是,问枢姊姊!”冯问枢蹙眉道:“你们该叫姥子甚么?”梅兰竹菊这才如梦方醒大声喊道:“是,姥姥!”冯问枢这才点头,又对何念识说道:“念识,带上七宝指环,咱们走……”虚竹深施一礼,在几人身后喊道:“冯前辈,姥姥临终时有句话要在下传给你!”冯问枢身躯微微一颤,头也不回地说道:“是甚么?”虚竹恭敬地说道:
“姥姥她说,她说她对不起你,今后的日子没办法继续陪你……”
冯问枢没有作答,头也不回地率众离去。按梅兰竹菊的指点祭拜了天山童姥的坟茔,与何念识相拥大哭一场。
后来冯问枢率灵鹫宫众弟子随何念识前往了她的故乡苗疆,于深山之中创立了五毒神教。而那七宝指环则成了号令五毒神教的圣物。
何念识与冯问枢在苗疆完婚,过了几十年恩爱却也不失争执的生活,两人的感情却是随着一次次的摩擦愈来愈好愈来愈稳固。
何念识毕生的夙愿便是得到那传说中的九色灵蛊,待五毒神教在立足苗疆以后,冯问枢便时常陪伴何念识寻访九色灵蛊。后来两人终于寻到了那传说中的九色灵蛊,何念识一时太过激动未曾多做考虑便要捕捉,可没想被那九色灵蛊反手咬在了臂上。冯问枢盛怒不已,要动手毁掉灵蛊,却被何念识拦下。她虽然自知此生无望,但还是将希望寄托给了自己的徒子徒孙,并在典籍中隐晦地记载了九色灵蛊的线索。
九色灵蛊乃是天下之至毒,按常人讲不过三天便要毙命。但何念识的命蛊乃是其子蛊,再加上她毒术超群,竟将蛊毒压制在体内。但那蛊毒不时发作,也让何念识痛苦万分。
冯问枢不忍妻子受苦,故而带着何念识离开五毒神教,在那二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山谷定居下来,后来因缘巧合,何念识竟将那蛇蛋孵化,“生”出了一个如雪一般白洁的女孩儿。二人大喜过望,将她视作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