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下班后的等车区,一水儿的棉服们排排站,大多正瑟缩着脖子低头看手机,偶尔翘首企盼专属自己的“白马师傅”。
当然,其中不乏异类,某位身姿鹤立的大美人,站在人群中虽像个吸睛麻豆,却被冻得七窍发红,还将倔强不屈的脸高高抬起,其实心里正盘算去哪买毛裤。
一串网约车中也冒出个异类,白色的添越跟着队伍缓缓开进等车区,在某个吸睛的身影旁停下来。
程巴黎打了个哆嗦,不知是因为冷,还是被身旁的鸣笛声给惊得,下一刻,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祝星繁摇下车窗,上下扫了她一眼,脸上多了一丝有迹可循的表情。
正在程巴黎莫名觉得,下一秒祝星繁会像上次转头就走时,她的声音突然传来:“还不上来?”
车内的温度和源源不断的热风,让程巴黎舒服地吁了口气,还熟门熟路打开了座椅加热。
“谢谢祝总。”浓厚的鼻音溢出,她在包里翻出一只白色的新口罩,戴好。
祝星繁专注开车的视线开了小差,不由瞥了程巴黎几眼,“不用,顺路。”
但凡搭祝星繁的车,她每次都会以“顺路”当缘由,程巴黎隐隐觉得这次不同,寒气淤塞的大脑在过了两个红灯后才恍悟:“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祝星繁没吭声。
静默了很久。
久到程巴黎忍不住转头看她。
“啊……”祝星繁说话难得不利索,“余城,又不大,去哪里都,踩几脚油门就到了。”
哦,一个快2000万人口的城市,不大。
而且晚高峰,几脚油门,能开出百米远么?
车被夹在动弹不得的路上,祝星繁百无聊赖地将手搭在方向盘上,心里实则在想,总不能把“不想看你冻得狗一样”这种实话说出来吧?
她转头,发现程巴黎仍在看着她,要说的话跟着神色一顿,那句“你去哪?”生生迟了几秒。
程巴黎答:“跟你回家。”
祝星繁只闻其声,不见其面。
她早将目光撇开,继续盯着前车尾灯。方才的那一眼猛然看过去,程巴黎戴着口罩,同样的眉眼,同样的眼神,一瞬间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她。
程巴黎可不知道祝星繁心里的弯弯绕绕,她自顾不暇地懊恼,这话说得,真不体面,赶紧解释:“奶奶已经没事了,我也不用再两边跑——祝总,在前面的路边放我下来吧,我等下自己回去。”
祝星繁的脑子里此时一团乱麻。
她随便应了一声,又觉不对:“嗯?去干嘛?”
“去商场。”程巴黎说,“买、买衣服。”
放弃顺风车不搭,还必须在工作日晚上买的衣服,想必是应急的。祝星繁把程巴黎上下来回打量了几遍,而后笑了,“不会是棉衣棉裤吧?”
没想到,程巴黎竟然垂下眼,脸色还很心虚。
夜晚的霓虹半落在她们身上,镀了一层柔光。祝星繁笑得越来越深,几乎出了声。
一贯大气的性情少见地羞愤起来,程巴黎甚至有冲动,想伸手捂住她的嘴!
最后,商场没去成,祝星繁直接带程巴黎回了家,并表示会送她一套由内而外的冬天装备。
祝星繁心里那些如蔓藤缠绕,不敢深究的东西,就这么在彼此的一言一笑间,不知不觉消散了。
唐诗很早告诉她,何啸尘养小三,起初她怎么都不肯相信,她那个三脚踹不出来东西的爹,有胆干这事?后来母亲去世,她联想到很多忽视的细节,聚沙成塔之下令她开始将信将疑。
直到来公司前,总有人或明或暗和她吹风,就差把三儿姓甚名谁的三个字直接端给她。然而戳破最后一层遮羞布的,还是由她亲眼目睹,出现在她家里的程巴黎。
什么东西变了。
又一变再变。
“我们只是纯粹的工作关系。”
当听到程巴黎这句话的那一刻,祝星繁觉得自己像个傻白甜,只凭直觉,听什么,便信什么。
事后她不是没动摇过,然而刚刚再次蓦然想起这话,眼前如初见的程巴黎,隐晦不明的清澈眉眼,带着脆弱,为这层难以名状的直觉,增加了笃定的力量。
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什么东西变了。
又什么都没变。
“这么丑!!!”程巴黎双手一抖落,满脸震惊,这难道就是祝星繁的品味?
一回到家,祝星繁果真拿出一套由内而外的全新装备,保暖衣裤,还附带一件羽绒服。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唇边的笑十分玩味:“苏姨买给我的。”
程巴黎不用脑补就知道,祝星繁拿到这件保暖有余时尚没有,且年龄严重超纲的羽绒服时的表情,肯定和自己此时的如出一辙。
“不不不,祝总的好意我心领了。”程巴黎说着将它塞回祝星繁怀里,穿这个出门,公司的嘴碎子们指不定又捏造出什么新奇故事。
“那就没办法了。”祝星繁一脸无奈,语气特别欠,“我衣柜的衣服,还没有你的衣服厚呢。”
眼闭心横!程巴黎仿佛做好了明天继续就义的准备。万幸还有一套内穿的保暖装,她瞟了眼价格,当即说:“祝总,我把钱给你。”
一句话不知哪招惹了祝星繁,脸上的笑顿时散了:“以后出了公司别叫祝总。”
程巴黎:“……”
不叫祝总叫什么?
叫祝星繁?连名带姓,听着怪苦大仇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