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老太太显然比之前更磨叨。
但程巴黎仍没引起重视,轻抚着老太太的背,哄慰道:“不是我是谁呢?”
老太太突然提高声调:“昨天还给她冲奶呢!”
程巴黎手上的动作一滞。
定在空气中。
冲奶?
絮絮叨叨的孙女,是……祝星繁?
程巴黎没多想,抱着一探到底的心态打开手机相册,可粗略一看才发觉根本没有祝星繁的照片。
随后又打开微信,先是涌进来若干同事的拜年信息,托Johnson的这只交际花牵线搭桥的福,程巴黎公司的人际关系大有缓和。往下翻了一会才“捞起”祝星繁。
或许是想看看她的朋友圈?
程巴黎没工夫深想为什么会机械地点开和祝星繁的对话框。
因为她惊喜地发现,她的燃眉之急被解决了——祝星繁的头像换成了本人。
一张绝美的侧颜照,清透淡妆,长卷发微挑溶溶阳光。
程巴黎心跳乱了一拍。
老太太见她纹丝不动,凑过来看。
只见她左滑,置顶。复又打开照片,问:“你孙女,是她?”
“昂!”老太太掷地一声,“她人呢?”
程巴黎手扶额头,正无奈之际,门铃响了。
老太太是北方人,过年必吃饺子,但包饺子这种事程巴黎只听过没做过,纯属技能盲区,干脆直接叫外卖。
“乖,不闹了啊奶奶。”程巴黎晃了晃手里的饺子,“过来吃饭了。”她说完,径自走向餐厅,碗筷才拿上桌,就听见客厅一阵摔打的动静。
坏了!
当程巴黎看到地板上七零八落散着纸巾盒、药箱、遥控器、小龙公仔,才意识到严重性——老太太又犯病了。
和上次不同,当前是阿兹海默较为共性的症状:狂躁的破坏性/行为,比如老太太热衷摔东西,什么贵摔什么。眼下一地杂物没摔过瘾,又朝程巴黎的笔记本电脑冲过去……
程巴黎立马上前,薅了好几把才救下电脑。
小老太太手劲还不小!
但真正让程巴黎害怕的,是这个病的另一重共性:被害妄想症。
据以往几次犯病,程巴黎渐渐勾勒出老太太妄想症的对象竟是个男人,总嚷嚷这个大家伙要害她……这股劲一旦上来,程巴黎无论如何是压制不住的。
除非,满足患者一切天马行空的要求。
犹豫再三,程巴黎拨通了祝星繁的电话。
接通后——
“喂。”
电话仅仅只钻出一个字,程巴黎仿若得到了几丝熨帖,紧绷的情绪随即降温。从放假离开柏山堂到现在,也才不过两三天,这么短的时间便沉淀出似有若无的牵挂。
但在除夕这天提出这样冒昧的请求,程巴黎怎么都不好开口。
“喂?大宝?”电话那头没听到预想的声音,不由催促一声。
“星繁……”程巴黎刚一出声,老太太又有所“行动”,一老一少两副身影很快扭扯了起来。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祝星繁的声音也跟着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嗯,”程巴黎断断续续解释了前因后果,后道,“恐怕要麻烦你来我家一趟。”
祝星繁听后,话不多余,只道:“我马上到。”
不到20分钟,门铃响了。
这段时间对程巴黎而言,既漫长又飞快。
她此时已然筋疲力尽,每一秒都是煎熬。
而祝星繁从柏山堂到这里只用了这么少的时间,除非她会魔法。
当程巴黎打开门的瞬间,祝星繁仿佛真的施展了魔法——她单就静静站在门外,像是会发光,温柔掸空了程巴黎一身的疲累。
看得出来,她出门很急,发尾还挂着细碎的湿润,顺滑的黑卷发散着洗发水的清新,灰色帽衫和白T的简单穿搭烘出了几分少年气息,本就瓷白的皮肤被裹上一层清冷。
“这么快?”程巴黎面上虽惊讶,但嘴角不期然翘了起来。
“抱歉,洗澡耽误了些时间。”祝星繁在玄关还没换好拖鞋,便被一双年迈的手拉了过去。老太太差点当场洒泪,瞬间抽离出狂躁的状态,握着她激动的不行。
“奶奶。”祝星繁娴熟地宽慰老人,仿佛在重复一个无比熟悉的动作,“别怕,我回来了。”
“好,好,真好。”老太太每次见祝星繁都很苦情,摸着比她高出一头的“大孙女”,大发感慨,“妹妹都像你妈妈一样高了。”
闻言,祝星繁察觉到哪里不对,这个家似乎太冷清了,问干杵在一旁的程巴黎:“只有你和奶奶在家?叔叔阿姨呢?”
松弛下来的弦复又绷紧,程巴黎不擅长说谎,停了半晌,随口含糊道:“他们没回国。”
老太太没给她们再说话的机会,拉着祝星繁来到餐厅:“今天过年,陪奶奶吃个饭。”
目睹了一地的战况,祝星繁偷偷看了程巴黎一眼,她脸上的忧色藏不住,又要镇静强撑。这一眼,沉重地撕扯了下祝星繁的心,对程巴黎,她忽然生出了心疼。
再一瞅餐桌,一盘卷边发硬的饺子透着不大喜庆的凉意,祝星繁直蹙眉:“就吃这个?”
程巴黎才要开口,老太太的声音横插一脚,耷拉着委屈神色:“可不是嘛~”
程巴黎:“……”
一身清冷的少年感也没能挡住祝星繁的强势,她看向程巴黎,两双不同风情的美眸彼此注视,然后不容拒绝道:“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