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说:“唉呀,一碗龟苓膏而已,能有多苦啊,买了就别浪费了,我来吃吧。”
然后爷爷吃一口,吐了,季容屿就看着他笑了起来。
爷爷说:“走吧,这个不要了,咱俩换一家吃去。”
好极了,祖孙俩靠着一碗龟苓膏,发现彼此谁都不是爱吃苦的人,这样日子就又能好好过下去了。
季容屿照常回学校上学,只是开家长会的时候,从爸妈轮换到固定由爷爷一个人来。
但即便是相依为命,他俩也从来没有直接开口跟对方说过什么很柔软的话,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季容屿习惯了这套内敛的处理方式,他想不出自己要怎样去生动地恋爱,怎样真挚地告白,无论是自己告白还是被人告白的画面都想象不出来,所以连写小说都只能写一段段干巴巴的感情戏。
虽然他也有过强烈的冲动和不甘心,在小三轮车上狠狠抓住了一个人又狠狠将他推开,可是时间一到,季容屿总是要回家的。
回家待着会很安静,很安静就是很舒服。
他总是最习惯这个。
扫墓回来,季容屿打开电脑继续写他没写完的小说,写着写着想起什么,从包里找他采风时记录灵感的笔记本。
他随手一翻,不小心翻过头了,就发现那天晚上路新炀借他本子写下的记录,原来就是记在这个本子上的。
开头第一行,导演高健,性别男,手机号多少多少,下一行,文卓,男,手机号多少多少……
明明靠手机通讯录就能解决的事,非要自己动手写,季容屿也不知道路新炀是图一个什么。
他认认真真看完,翻到第二页又发现这上面居然连动物演员都有,路新炀甚至没忘记给每一条狗都上了户口,还顺手标注了人家擅长表演的方向是警犬还是看门犬。
最后翻到第三页,一整页都是季容屿,他的地址电话生日星座血型家庭关系统统都写上去了,还有喜欢吃的东西和喜欢穿的衣服的颜色。
季容屿“啪”一声合上本子,心说这人写那一堆破玩意儿有什么用啊,写完还不是给他带回来了。
然后笔记本又“啪啪啪”地合上了好多次,季容屿盯着那白纸黑字发呆了老半天,反应过来时,他看着电脑上才写了几行字的文档,觉得自己不能再想路新炀了,还是眼下的正事更重要。
正事就是……那什么……哦对了,想想这段剧情要怎么写。
嗯,现在他的主角碰到了很开心的事,他写到笑,而那个人要怎么笑来着?笑逐颜开?笑容满面?笑掉大牙?不、不对。
季容屿心情很差地关掉文档,下一秒又点开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保存,确认完后他松了口气并且再次保存了一遍,然后才合上电脑。
沉默,现在这间屋子很可能是世界上最沉默的地方,但这跟季容屿完全没关系,他的心是乱的,他站一会儿走一会儿,甚至双手撑在桌子上故意地制造噪音。
怎么搞的,季容屿开始感到坐立不安,怎么连一个人待在家里都没法安静下来了?他习惯不了这个。
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很均匀的三下敲门声,不知道是谁来了。
是柯雨乐吗?但她最近好像在一个什么工作室里画画,应该没空。还是爷爷出门忘带钥匙了?也不对,爷爷这会应该在午睡的。
他顶着一脑袋乱麻过去开门,然后乱麻唰一下从他脑子里跳出来变成路新炀的模样,站在他面前高高兴兴地说:“好久不见!我来啦!”
季容屿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但不是幻觉,那就是惊喜了。
可他最不愿意为此感到惊喜,所以表情看上去甚至是有点愤怒的:“你怎么又来了!?”
路新炀理直气壮地说:“我怎么不能又来?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拿什么算的?拿我们认识的时间吗?”
“当然不是啊,”路新炀说,“是拿我们以后还能在一起的时间。”
说完他推着季容屿进屋去,反客为主地把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