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棠晚饭点从图书馆出来,抬表看着时间,离约定得时间还有点距离,她便坐在图书馆大楼旁侧的躺椅上,打算休息会。
成排的绿茵和干净的排椅,幽静的灯光下,许多人坐在一起嬉闹,畅谈,照棠只是静静坐着,放空自己。
远处一对父女正在遛狗,小朋友约莫着正上幼儿园的年纪,穿着可爱的套装,圆圆的脑袋上扎着两个小啾啾,脸蛋正挨着小狗撒娇,旁边的父亲笑眯眯的注视着她,满眼爱意都快溢出来。
他时不时的打开身上挂着的粉色水壶,喊小女儿过来喝上几口,他趁机轻轻擦拭掉她额角的汗珠,捋顺她有些扎眼的碎发…………
照棠错不开眼睛,被深深的吸引着,这么日常的陪伴,这么浓烈的爱意。
父亲陪着女儿嬉闹很久,照棠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羡慕滋生嫉妒,回忆像一张手掌,揪得她心底发酸。
记忆开始飘忽,属于她的父爱,带着愧疚的爱。
她最后一次看望父亲的地方很绕也很远,她坐了很久很久的大巴车。
路两边种植着茂密的梧桐树,大片大片树叶重叠错落,遮住大片霞光,氛围有些诡异的阴沉。
随着车子平缓驶入,像吸进一个没有尽头的漩涡,惹人心底生惧。
父亲沧桑了许多,剪了头发,身上的衣服泛着白边,看来重复洗穿了很多次。
他看向照棠时,不自觉身体前倾,手指贴在玻璃上,试图触碰她,他拿着电话贴在耳朵上,像小时候那样喊她。
这般熟悉的声音,隔着电话,流入耳朵,所有的记忆犹如被摁下开关,蜂拥而至,
照棠看着眼前苍老,陌生的面孔,与记忆中的他大相径庭,身形不再挺拔,少了记忆中的刚毅俊朗,眼神灰蒙蒙的没有生气。
照棠眼睛里顿时蓄了雾,眸色暗淡,隔着铁窗和玻璃,他的样子开始看不真切。
她有好多话想说,也有好多委屈要诉,可她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知道说些什么,也无从说起。
她一个人走了那么久的路,像在艰难的戈壁滩打了一场胜仗,她早就不是,需要撒娇的孩子了,照棠胸口憋着气,控制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
探视房不算大,里外都有看守的人员,但静默不语,倒显安静。
墙上时钟摆动个不停,滴答作响,照棠不多时便被告知,探亲结束。
最后的最后,他满眼忏悔,甚至有些呜咽,
他说他留给照棠的房产和存款,是干净的,让她放心花,一个人在外面,别舍不得……
时间怎么那么快,照棠忍不住流着眼泪,掺着细微的颤音和哭腔,坐在板凳上,没有动,没敢开口告别,只是忍着抽搐,强装镇静,看着他背影在工作人员搀扶下走出房门。
记忆中的父亲好像消失了,笔挺的身子也有些佝偻,一切,都像是被时间任意重新篡改,变得面目全非。
心底的防护墙像被击中,忽然揪的喘不上气来。
明明刚刚分别,关于父亲的记忆却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亦或许,她从未真的看清过。
照女士离开后,她便真正意义上的没有了家,她好像本来就没有家。
她不是被期待着出生的孩子,她是两个人错误爱情的产物,是不愿被提及的往事,更是污点。
她没有那么怨,她也不知道如何去怨,怨谁呢?所有的怨和恨都无济于事,无从更改,无从消散。
成年的第一课,便是接受,接受已成的定局,接受无法爱改变的事实,接受不能回头的走的路。
她希望,所有人可以幸福,哪怕没有她的参与,哪怕幸福里没有她。
九月的入秋时节,晚霞比夏日更早被夜幕吞噬。
属于夏季的温热也开始逐渐退散,晚间偶有晚风伴着丝丝凉意,轻吹拂面,慵懒惬意,身临其中让人不自觉的眉目舒展。
算至今日,她来到这个城市已四月有余,因为开学,照棠和领班告了假调了班,以后只是做兼职。
她记得当初因为年龄小,店家是不愿意收她,
她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看到招聘信息便追着领班跑,因为她当时瘦瘦小小的,头发披在肩上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活脱脱小女孩的模样,让店长不放心。
她就是定定的站在那里,不卑不亢,没有打可怜牌,没有哭诉,只是看着领班,还下了军令状,她已经成年了,让她试试看,试用期不行的话,她不要钱立马走。
照棠平静的陈述着自己的诉求,对,很平静,平静到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脾性,小小的躯干撑着成人的灵魂。
后来领班最终松了口,让她试试。
能留到今日,她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切。
新生报道完,分了宿舍,照棠拿着宿舍牌,提着行李打算从校外搬到学校住。
相比之下学校的住宿便宜很多,她挺乐意住在学校,而且学校离打工的地方也不算远。
这届新生超收不少,学院划出一部分新生住到同系研究生宿舍,六人间变四人间,宿舍费不变,这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是个好消息,她不喜闹腾。
顺着门牌号找到地方,入眼看着宿舍已经入住的差不多,她从小学就开始读寄宿类的学校,适应性倒是挺强。
她最后一个到,找到床铺收拾起东西。
虽已是秋日,白天还是有些闷热,收拾床铺的片刻,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流,她摁开风扇,顶头风阵阵吹来,舒坦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