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桢瞬即脸黑。

“苏苏可有认真听我说话？”

他觉得自己已经极力忍耐住怒气了，脸上还挂着笑，但尾音还是难免有些忍不住的颤抖，暴露了些许心绪。

“阿桢当真...想搬吗？”少女正色起来，眸光陡然黯了些，“可是...我们已经从楼里搬到这儿来...银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如今...又当搬去哪儿呢？”

马关村这里虽然连通四州，且环境优美适合养伤，但村口这里每天人来人往，即便是到了夜里，附近也有守村的人，着实不方便让下属进村传信。

反而是远离村口位置，山腰的村尾居住的人稀少，比较方便。

本来昨日黄昏时分，村长趁苏苏下山，就跑来同他说了一堆，希望他们搬到相邻黄岗村住的事，村长说他认识黄岗村的人，那里有更多好的房子租赁，而且黄岗村大多人都在外打小工，平日在村里的人少，是非也少，村长也是真心替他们着想才这么提议。

可黄岗村山路崎岖，来往县里到底是比马关村差了那么一些，下属给他传递消息也会慢一些，再说了，他这腿伤还得好好安养，搬到黄岗村来往看大夫也不那么方便。

于是，他就提议要搬到村尾。

一来村尾虽然不方便寻常人下山，可对于会功夫的人而言，却比村口位置更快更便捷到达，二来那边人少，更不容易叫旁人发现。

村长欣喜同意了，现在只等他说服苏苏姑娘了。

“阿桢当真...希望搬到村尾去吗？”

少女有些犹豫了，手指不安地抠着掌肉，把掌心抠红，“可是那边夜里没有村人守岗...村里那些醉汉到山下喝完酒都是从那边爬上山的...不比这边好呀...”

不等苏苏说完，院墙角落“哗啦”一声被人倒了一桶臭气熏天的潲水，气味极冲，久闻欲呕。

“脏人眼的娼`妇！不要以为打扮朴素些就是良家妇女了，早有人在城中见过你倚楼卖唱的样子！跑来我们村养恩客，败坏我们村的风气！还不快滚！”

这下不止苏苏皱眉，宋桢也暗暗掐紧了拳头。

谁让那人还诋毁了一句“恩客”呢！

傍晚等苏苏回城里翠红楼，宋桢缓缓转着木轮来到村口以南的铁匠曹四家。

铁匠曹四平日赚得几个钱，最喜到城里的低等窑子快活快活，前些时候还招惹了乱七八糟的病，所以曹四媳妇格外痛恨那些妓寨里的。

可苏苏的翠红楼却不是曹四这种人能消遣得起的地方，也不是那种窑子里随随便便任人玩弄，随便在什么腌臜小巷衣摆一掀就可以交易的。

翠红楼算是苏州城比较有名的风雅之地，出入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有人豪掷千金给姑娘做头面，最后也只能与姑娘坐上一晚谈琴棋书画。

当然，不是所有姑娘都有如此大的面子，能做到如此的都是楼里名声最盛的几位顶尖花魁，楼里还有大多是只要摆上几个席面，给姑娘一些头花钱就能睡一个晚上的。

而苏苏今年是刚刚学成在楼里弹唱的，算是个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她年纪还小，可她的美貌已经远超楼里几位大热的花魁，惹了不少注意，秦妈妈早就视她为又一棵大摇钱树。

一般来说，像苏苏这样被束在高阁里待价而沽的美玉，普通人是见不到的，曹四媳妇大概是因为常常到城里大户人家做洗衣活的缘故，听得了一些消息，才猜到她的身份。

俊如玉的公子，平日村里的人是甚少看见他外出的，这下大家一见他独自出门，手里剁猪菜的、剥莲子的、收衣裳的通通都停了动作，愣了神。

现下正是做农活的回来的时候，这边人来人往比较多，曹四平日就靠着这边人流多，搬到这来做点打铁生意，可现下大伙都看热闹似的围住了他家门口。

“宋公子不是来打铁的烦请离开，我家娘子可是正经的良家妇女，可跟你家那位不一样，不是什么男人都可以见的！”

曹四大概也得知了自家婆娘早上到苏苏家闹的动静，此时也跟自家婆娘站一处，把她庇护起来。

宋桢不失礼节地一笑，只是轻轻从身后拿出一个纹理简单的木匣，

“在下也不是故意要叨扰曹叔曹婶子，只是在下一介读书人，没什么本事，却也知道不可冒昧收人礼物，这是曹婶子今早朝我院子里投来的，已经洗干净打算归还，本是一件私物，既然曹叔不让在下进去，那在下只能在这里托曹叔归还婶子东西了。”

说完，宋桢温和笑着掀开木匣盖子，露出一件洗白了的中年妇孺常穿样式又宽大又松垮的旧棉布兜`衣。

众人惊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