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林见鹿已经不在马车里。
入目是层叠的鲛纱帐,轻薄如雾,透光无痕,帷帐自带香气,浅淡的檀香味弥散在空中。外面隐约透出些人影,模模糊糊不甚分明。
“小桃红,水……”林见鹿半睁开眼,睫毛卷翘,脸色终于带了点红润,声音有点沙哑,她支着胳膊,坐起身,不住地咳嗽。
她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被散开,流云一样缀在脑后,衣服也换成了新的,料子柔软舒适,是上等的蜀锦。
不在家,这是哪里?
林见鹿舔了舔干燥的唇,喉咙干渴,火一般烈烈灼烧,嗓子几乎要冒了白烟。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扣着玉扳指,递了个茶杯,体贴地送到她唇边。
林见鹿无暇顾及自己在哪里,她连递茶之人的脸都没看清,半阖着眼皮,神态困倦又疲惫,就着那人的手把茶喝了下去。
一股甘甜滋润了喉咙,缓解了连日干渴的折磨。
她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舒畅地叹气。
“谢谢啊。”她道谢,扭头,去看给自己递茶的好心人。
钟溪午穿了件玄色绣着银纹衣裳,坐在她窗边,手里握着方才递给她的茶杯,正垂眸,表情温柔地盯着她看。
他的眉眼里含了柔软的春色,眼神潋滟热忱,似乎在春水里沁过一回,湿哒哒捞出来,鲜嫩欲滴。
“太、太子殿下。”林见鹿面如菜色,原本因为困意红润的脸,唰地惨白。
刚才这茶,居然是钟溪午递给她的?!
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天塌了,地陷了,他去了趟土匪窝把脑子吓坏了?!
她顿时觉得手上茶杯烫手,支支吾吾不知道要说什么,结巴了半天,含糊地闭上嘴。
小姑娘睡眼朦胧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圆,整个人像炸了毛的猫。脊背都吓直了,挺得板正。她心思尚小,一时受了惊吓,遮掩不住,表情变来变去极为灵动,配上那张圆嘟嘟惹人喜欢的脸,倒逗得众人噗呲笑出声。
“倒真是个俏皮可爱的丫头,玉生,难怪你喜欢呢。”
一个慵懒妖媚的女声传来,林见鹿抬头,视线越过钟溪午向外看,这才瞧见外面站了一堆人。为首的是个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表情严肃,身着金袍,眉宇间不怒自威。旁边站着个如花美人,肤白胜雪,额间花钿嫣红,眼波流转,狐狸眼妩媚风流,穿着华美,艳而不俗。
是皇帝和贵妃,太医立在旁边,身后是其余妃嫔和侍奉的宫女太监,乌泱泱一大堆人。
“臣女见过陛下,见过贵妃娘娘。”
林见鹿匆忙起身要拜,又被皇帝免礼。
“林家丫头护储有功,又有伤在身,凡俗礼节便免了。”皇帝挥手,“赏。”
苏公公在一旁拿了早拟好的圣旨:“林家嫡女林见鹿卫嗣有功,赏黄金万两,云锦二十匹,翡翠朝珠……”列了长长一串。
“谢陛下。”林见鹿慌忙又道,醒来以后这一系列事发生的突然又莫名,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几乎满头雾水,整个人都是飘的,一点实感没有。
“瞧瞧,多讨人喜欢的姑娘。这只玉镯找天清寺的大师开过光,是本宫贴身戴的,今日就送给林姑娘,戴上它去去病气。”
贵妃走到林见鹿面前,拉起她的手,言笑晏晏地对她左看右看。她红唇勾起,眉眼微眯,伸出带了护甲的手,推下一只镯子,把它推到林见鹿手腕上。
“娘娘,这怎么好意思呢。”林见鹿抿着唇,慌张推辞。
“哎呀,好孩子,本宫给你,你就收着。”
贵妃娘娘亲亲热热,按住她要摘镯子的手:“听玉生说你刚来学堂,怎么样,这些天他没有欺负你吧?”
林见鹿手被她握得很紧,她想缩回来,又不敢,只能尴尬假笑:“太子殿下礼让同窗,斯文有礼,又怎么可能欺负民女呢?娘娘过虑了。”
她答的很礼貌,也很得体。
钟溪午在一旁看着她,听她夸自己,眉眼稍微舒展了下,和煦暖阳从半开的窗子外面透进来,倾泻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都照得发光,像个坠落凡间,下来渡劫的神仙。
气质出尘,不似凡人。
他神情柔和,似冰山初融的皑皑白雪,人间四月盛放的灼灼桃花,让侍奉的宫女都红了脸。
赏赐完,林见鹿被留下吃了顿午饭,带着一堆皇家赏的东西回了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