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这间牢房比其他都大,墙壁上陈列着各式刑具,让人触目惊心。
高朗被铁链吊在空中,衣裳已经成了破布,皮肉翻卷,有些伤深可见骨。
鲜血滴滴答答从伤口落下,坠入他脚下的水洼中。
他的头发散着,看起来奄奄一息。
“高朗!你还好吗?”
看见高朗的一瞬间,林见鹿赶忙冲过去,她想替高朗松开链子,发现上着锁,扭头冲钟溪午他们喊:“你们没看见他快不行了吗?快把他放开!”
没有人动,大家沉默着立在一旁。
他们都是钟溪午的人,主子不发话,谁敢擅自替高朗松绑?怕是脑袋不想要了。
众人沉默地注视着他们。像一尊尊毫无生机的雕塑。
林见鹿只觉得压抑愤怒。
高朗听见她的声音,费力地抬起眼皮。他的嗓子哑了,嘴唇干裂破皮。
“小姐……”,高朗的声音嘶哑而破旧,疲惫到快坠进尘埃里,他艰难地问,“小桃红……她,还好?”
“她挺好的,早晨发现你不见了,喊我来找你,现在刚回府,等我们回去。”
林见鹿赶忙回答。
“你们聋了吗?听不懂人说话?我说,把他放开!”她压着怒意回头,又喊了一遍。这次钟溪午回话了。
“放开他可以,先把聘书签了。”
这厮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不给他点好处,他是不可能松口的,这点林见鹿在先前的交锋中早就知道。
小厮呈上来两份聘书,一份正书一份回书,里面仔仔细细列了聘礼清单和成亲的各项事宜,林见鹿拿起来看了一遍,不由冷笑:“殿下倒是准备得齐全,看不出这么恨娶。”
准备得如此仔细齐全,绝不可能是一拍脑袋做出的决定,一看就是早有打算。
她不知道钟溪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自己的,初遇那天?围猎场那天?还是她在家休养的时候?
钟溪午置若罔闻。他率先执笔,签字画押,又和林见鹿一同按了指印。这便是礼成了,两人成了未婚夫妻。
“可以了吗?现在能放人了吗?”
林见鹿冷冰冰地问,她向来讨厌别人威胁自己,钟溪午此举把她的厌恶拉到顶峰。
“放人。”
他盯着林见鹿签完字,干脆利落地下令。
锁链松开,高朗身体顷刻坠落。林见鹿赶忙抬手扶住他。影一小心观察着钟溪午,赶快过去帮忙。
“夫人”,他从善如流地改口,见钟溪午脸色明显明快了些,知道自己猜对了主子的心思,“我来吧,您歇着就好。”
他给林见鹿和高朗叫了辆马车,送他们去了附近的医馆。
“大夫,他身体怎么样?伤势严重吗?”
白须灰衣的老大夫皱着眉,给高朗诊完脉,沉着脸摸了摸胡须。
“嘶”,他沉吟一声,似乎问题十分棘手。
林见鹿不由得紧张起来,心中替高朗捏了把汗,更恨钟溪午了。
大夫摇摇头,“这伤都是皮外伤,重倒说不上,只是太诡异了。老夫行医这么多年,头一回见这么古怪的伤口。”
“这行凶的歹人似乎精通医理,伤口全避开了要害处,却像是故意做出可怖的样子,其实没什么大碍,涂上药膏养两天就好了。”
林见鹿沉默了。她好像被钟溪午坑了。
高朗身体不方便回去,被她留在医馆修养,林见鹿一个人乘车回府。
小桃红还在府里等她的消息,太久不回去,她该担心了。
与此同时。
太子府。
钟溪午站在书房。手上握着毛笔,细细描绘笔下的丹青。
纸上画着个姑娘,梳着包包头,身穿水红色袄裙,半趴半卧在石几上。姿势娇憨可爱,活泼灵动。
背后的桃树簌簌遍开桃花,仿若人间仙境,唯美瑰丽。
只是那姑娘,面孔是空白的。
钟溪午没有画五官,这让画面凭添几丝诡异,似乎画中人非人,而是什么山野精怪,鬼魅邪祟,添上活灵活现的动作,好像下一秒就会扑出纸面,将面前的人剖肠刮肚,吞吃入腹。
他面容沉静,垂着头,不急不徐地给画面上色。
他的眼里好像含着笑意,又好像没有。
影一跪在书桌旁边。
他脊背弯起,一只手撑着地,腿肚子不住地哆嗦。
大颗大颗冷汗从他的额头落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此刻布满了恐惧。
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掐住他的喉咙,一点一点;挤空他喉管里所有的氧气。
“主、主子。”影一用力抻着脖子咽了一下口水,他脖颈上的青筋凸起,半张脸已经赤红。
钟溪午仍然握着毛笔,脸上噙着一抹笑,他勾了一粒朱砂点在少女额头,那朱砂过于红艳,几乎到了夺目的地步,破坏了原有的和谐美感。
于是钟溪午不笑了。
影一小心地抬头,用眼角余光窥视钟溪午地表情。他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瞥见男人冰冷的嘴角,脊背猛然挺直。
钟溪午:“知道自己错了么?”
影一:“属下知错,愿主子责罚。”
“自行领罚。”
“是。”
影一腰弯得更低,额头已经触地,声音发颤。
东宫暗卫的“老规矩”,犯了错,自行领罚十五鞭。
挨鞭子并不是什么过于恐怖的事情,毕竟他们暗卫身份特殊,替权贵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受伤情况常有。
只是那鞭子并不寻常,甚至可以说是恐怖。鞭身很长,布满血淋淋的尖刺,红色混着浑浊的黑,说不清是设计者的恶趣味,还是沾了太多血。已经辨认不出先前的颜色。
被这鞭子一抽,尖刺嵌进肉里,鞭子一动,皮连着肉一同被刮下来,皮肤留下坑坑洼洼的伤痕,能去掉半条命。
十五鞭,一炷香时间下来,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