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人为什么这么多变?”
他逼视着周向烛,将她逼到悬崖边上,再退一步就要掉下去。
如果这时候掉下去,周家连她的尸首都不会来找。
山风自峡谷里穿进来,吹上她发懵的脑子。
周向烛浑身战栗,惊惧的瞪着他:“我除了嫁人,别无出路!你说过的,你会帮我,如今我破了身子,若没……啊!”
钟易川忽然推了她一把,又把她一把拽回来,相冲的两道力道将她狠狠掷在地上。
“我会帮你。”钟易川站在她方才站着的悬崖边上,耸耸肩,肆虐的风把他的发丝与衣袍一块卷起。
他的嘴角永远挂着笑,眼里却没有一点笑:“至于娶你,你不是已经拒绝我了。”
这双漂亮的眼睛在周向烛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倏而想起钟易川是那个一直被关在门后的小孩儿。
他一直被关在门后面,周向烛没将他与广姓盐商家的‘神童野种’联想到一处去,今日见他这双瞳孔忽然想起被众人簇拥着,捏脸捏手当个玩意儿打趣儿的瓷娃娃原来是眼前这个少年。
数年间物是人非,从前那个宛若被抽去灵魂,任人摆弄的漂亮瓷娃娃,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周向烛骤然想通了前因后果,瞪大眼睛看钟易川的背影消失不见。
呆愣好一会儿,她迈动沉重的腿脚下山回去。
周向烛摸着后门进了斋房,替她守在屋里的小侍女绿蕊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看她披头散发的模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姑……”
“别废话,赶紧为我梳头。”她把怀里的发饰等物件倒在桌上。
绿蕊在一堆杂物里翻出一把桃木梳,恨不得手脚为她变个完整的发髻出来。
“好在今早出门时姑娘叫我梳了个简单的样式……原来姑娘老早就准备去……”她说话猛的顿住,眼睛迸发出亮光,也不顾梳头了,凑到周向烛的耳边悄声说“去见那位公子了?”
周向烛在山上受了凉,换了衣裳后一路跑着躲着从山上的小道跑下来,先下又浑身发热,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盯着一处愣怔出神。
绿蕊忽然凑过来,温热的呼吸激地她浑身一颤,不由怒斥一句:“快闭嘴!”
说罢惊觉动静太大,神经质地往门窗处看一眼,抬起手去擦额上的汗珠,将胳膊抬至眼下,发觉两只手抖如筛糠。
她忙把手摁下去,缩在袖管里不敢再露出来。
绿蕊也看见了,也不敢再多问,手脚麻利地梳了个简单椎髻,又为她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将油光水亮的发尾放至背后。
梳好后再看周向烛,她仍坐在板凳上不动,眼睛发直地看着面前一块青石板砖,将手缩在袖子里扣手指头,听声音定又扣劈裂了去。
绿蕊半蹲到她身前:“姑娘?”
自进门已经过了小半刻钟,周向烛的呼吸依旧不平稳,她发直的眼睛看向绿蕊,略略找回片刻神思。
忽捂着脸哭起来。
看她两手的指甲盖,果然被扣得乱七八糟,左手的食指指甲盖已经被扣出了血。
“绿蕊,我嫁不出去怎么办?”周向烛捂着脸,眼泪顺着腮帮子往下砸“我都二十一了,家里与我一般大的妹妹都生了两个娃娃,我还没嫁出去。”
绿蕊自进府就跟着她,是一块长大的,比她小一岁。
她张嘴,又闭上,用掌心在她肩上轻轻拍两下,有气无力道:“还早呢,二十三四岁才是老姑娘,姑娘莫浑说。”
实则绿蕊老家早在三年前就为她说了一门亲。
老爷夫人的接连病逝,周向烛因丁忧熬到二十岁。
好容易熬过去,周家伯母给她说过几门亲,可惜她家姑娘眼高手低,迟迟没嫁人,每次相看不是嫌人丑了就嫌人家里没银子。她一个丫鬟不敢越过了主子去,也跟着拖,那人家在去年已经娶了别家姑娘。
但绿蕊不能说。
周向烛捂着脸尤自哭个不止,绿蕊忽听身后有人敲门,她转头看门外又几个人影。
是一同来的妈妈们:“向烛姑娘,起了么?”
细听外面还有女孩儿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想是其他几个姑娘都已收拾好,预备打道回府了。
“诶!”绿蕊提高嗓音“好了,就出来!”
忽视门外大房里的姑娘故意说的:“就她墨迹。”
“就是,做什么都慢。”
冷嘲热讽的笑话,绿蕊轻声到周向烛耳边劝慰:“姑娘快别哭了吧,玉炽姑娘她们在外面等着呢,你快将妆面补补,我把屋里收拾收拾。”
“快将我脖子上也敷一层粉!”周向烛仰头,方才没注意,她脖子浮起一层青红交加的指印。
绿蕊倒抽一口气,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被周向烛瞪了一眼,忙给她敷粉。
门被拉开。
绿蕊胳膊上挂着个包袱拉开门,先让周向烛出去了,跟在她身后下了台阶,陪笑道:“叫姑娘们等急了。”
周玉炽,也就是周向烛大伯家的小女,“哼,”一声,拿眼角的余光扫一眼低着头走路的周向烛:“瞧你那小家子气的模样,不过是晌午开了句玩笑话,就哭成这个样子。”
绿蕊看去,果见周向烛双眼还红着。
她忙捏着手帕,轻沾周向烛的眼下,又回头对周玉炽说:“炽姑娘莫误会了,我家姑娘是……”
周向烛挥开了她:“妹妹惯会说玩笑的 ,我这是想起了父母,心里头难过。”她苦笑一声,低下头去。
周玉炽看她这样好拿捏的软柿子样,也没有了兴致,咒骂一声:“晦气。”
转身上了马车。
周向烛要去她来时那辆马车。
一旁老婆子忙上前将周向烛往后一拽,直拽的她险些跌倒,幸亏绿蕊在一旁扶了一把。
“诶呀,烛姑娘跟小孩子家家计较什么。”老婆子笑呵呵的插科打诨“这天儿也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说着还要来强扶着她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