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月中的大朝,宣政殿内空荡荡寂寥无人。
宣政殿外,乌泱泱跪着文武百官。
高呼:“求陛下为臣等住持公道!”
宣政殿内,沈穆庭衮袍加身,独坐龙椅之上,面上风雨欲来:“不过死个县令,竟要丢了政务。”
他咬牙切齿:“反了,都反了!”
既为被忤逆的皇权,也为他难以掌控的局势,沈穆庭气得几要呕出血来。
额前的十二玉旒晃动不止,索性也扯下来丢在地下,玉珠落地跳动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正弹在苏卿的脚边。
“滚!!都滚出去!”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婢从苏卿的身边爬出去,瞧见她的鞋尖扣头:“皇后娘娘。”
苏卿踏入宫门:“都出去。”
大门在苏卿的背后关上,屋里明朗的光线黯淡下去。
她将地上的冕旒捡起,放到沈穆庭面前的桌子上。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她淡然道,发间金钗上的珠帘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宫中妆容多以繁复、浓艳为美。
苏卿却总穿着轻便简单的衣物,也鲜少做那些假发与珠钗堆叠的发髻,一直与这个皇宫格格不入。
今日却罕见的着了盛装,画了胭脂妆,华贵的金冠戴在发间。
见了她,沈穆庭一肚子火气瞬时化作一腔委屈,粉唇一瘪,眼眶子也跟着一块红,倾身来抓住苏卿的手,矮了半截身子:“县衙里的人真不是我安排,若是我,我又怎会让小夏子去找你回来。”
苏卿手捧着冕旒,一束光晨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将一双眼睛照成透明的茶色,疏离冷漠又高高在上。
沈穆庭看她这般,心脏被一只大手攥住,血肉从指缝里挤压出来,在手心里更加疯狂地跳动。他抽气时抖了几下,眼睛一眨不眨,痴迷地锁在她脸上,将半个身子的重量软瘫她小臂上:“绝不是我。”
一行晶莹的泪从他眼中溢出,在脸上直直划出,凝在下巴颏上。
“若不是你的设计,郭典也不会被张子奕害死。”
她高高在上的说出判词:“你会得到你应有的惩罚。”
心脏泵动地更加疯狂,沈穆庭仰着下巴,脖子上的扯出一条青筋:“只要你不离开我。”
他屏息太久,说话时嘴唇微微抖动。
苏卿一把将他从地上扯起来:“该上朝了。”
把冠冕盖在他头上。
他们既在殿外不愿上朝,苏卿便让人把龙椅抬到殿外去。
宣政殿外的众人悍然不动,恭顺的立着,等太监唱报皇帝皇后驾到时,刷刷跪下高呼陛下万岁后,扣头不起。
“无本呈奏?”沈穆庭懒声开口,随意的语调是浸淫权势斗争二十余年里养出来的轻佻放松。
与方才沈穆庭判若两人,他现在像栖息在巢穴里的巨龙。
“既然无事,那我就说几句。”苏卿接话。
“自我入宫来,我就疑惑一件事情。”她站在太阳底下,龙椅前,从高高的石阶上看向下面乌泱泱的脑袋,娓娓而谈“国库空虚,百姓饥苦,那银子去哪儿了?”
自然没有应她,苏卿停顿一下,将这几秒的空白留给他们去遐想。
“我与皇上决定,成立一个检察院,没有旁的事,只叫他们查账,查诸位的账。”
又是几秒的寂静,比之前的空白更虚无。
等诸位大人琢磨出味儿来后,有不少人便按捺不住,左右顾盼。
苏卿看着台下晃动的黑脑袋,嘴边掠起满意的笑:“至于谁去查——”
她似乎找到一种新的折磨人的法子,故意拖长调子。
“我与皇帝暂定了几位新科进士,只是他们毕竟年轻,虽有冲劲,但不够老道,尚需几位老大人带着。”
“至于是哪几位老大人——”
五月底的烈日下,大臣们的脑门泛着油光,有些个已出了一头的汗,悄悄扯出官府下里里子揩汗,趁着揩汗的机会,偷偷往上看一眼。
心中默默祈祷着,别选中了自己的对家。
“尚未定论。”一锤定音。
一石激起千层浪。
石台下,除最前头最中心的几位大臣,这几位都在权力的中心、是龙卷风的风眼,他们或是问心无愧或是太后近臣,自然岿然不动。
而其他,说到底都是高级打工人,听闻苏卿此言,皆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着。
她宽厚的任由他们讨论,将声音放的更高:“我与皇上都不知选谁合适,若有哪位大臣愿意受劳或是举荐的,散朝后自可随我们去紫宸殿再聊。”
听得皇帝皇后还没选中官员,底下的议论声更多。
苏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恨不得他们现在立刻就毛遂自荐,
“臣愿意替陛下分忧。”声音自最前面传来,数百个脑袋齐刷刷往那个方向看去,是王社。
苏卿含笑看去:“宰辅事务繁忙,此事便不劳烦您了。”
竟是当众驳了他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