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咖啡杯的方晨像一尊优雅的雕塑,直到不断响起的手机铃声拉回她的思绪。
“喂。”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方晨倏然红了眼睛。“怎么有我的电话啊?”
安珂欲言又止,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我爸每个月都会收到神秘汇款,我得帮我妈看着他,防着他乱来。”
方晨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无奈地笑起来。“那查岗后放心了吗?我只是给他寄过一张卡,此外再没有其他联系。”
一阵沉默过后,安珂踌躇开口:“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也没必要帮他养一大家子。”
曾经安珂是很怨恨这个为了优渥生活抛家弃子的人,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逐渐能明白一部分方晨当年的窒息。可她不能接受方晨为了保住自己的享受,利用她、利用她的感情去达成目的。那时她心里是向着父亲和后妈组成的小家庭的。
可后来,方晨默默提供着经济支持,说是补偿她的抚养费,其实够他们一家人的开销了。
安珂起初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但家里逐渐大手大脚起来的消费,让她很快发现了异常。她爸是个能“吃苦”的人,不开源只节流,一面被欲望压榨收入,一边抱怨收入不足,唯独没想过寻找机遇拓宽财路。
可以被动吃苦,这样可以怪生活不公。不能主动受累,这样万一辛苦后没有收获,显得自己无能废物。
更何况,这个“老实人”也一直觉得前妻亏欠他的。因为她不老实,她贪心不足。
所以收起前妻的钱,毫无心理负担。
安珂发现后逼问很久,父亲顶不住才说了真话。受到方晨的资助后,后妈也心安理得地辞去工作,专门照顾上中学的小女儿。
安珂看着一家人喜笑颜开的嘴脸,感到陌生极了。
她曾和父亲说过不应该再接受方晨的“抚养费”,她已经成年多少年了。但父亲言辞犀利地拒绝了她,字字句句都表现出对于一个女人的轻蔑和打压,他的偏见和敌意太明显,连带同为女人的安珂都感到了寒冷。
他说这是方晨欠他们一家的,他说这点钱对现在的方晨不算什么,她家大老板手指缝漏下的一点都够他们活得很滋润了。他说安珂后妈没了工作,安珂要是去和方晨说什么停止打钱,就是断了他们一家的活路。
安珂怕了。不是怕父亲说的那些话,是怕了善变的人,或者说掩藏太深,却又会被一点利益刺破伪装的人。
她曾以为比起方晨,父亲和后妈是质朴的、老实的、纯善的。
她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出和方晨一样的选择——她也逃了。逃离那个家,逃离她从没真正认识的人。
其实方晨的号码也不是她自己找到的,是她好几年没回家,但逢年过节还是会象征性问候几句家里时,父亲听说她谈了男朋友,主动把方晨的号码给了她,让她跟方晨也说说这个好消息,又聊到买房买车之类的话题。
其实目的就一个,她该结婚了,该让方晨出钱作嫁妆了。
“不用了,我不会结婚的。”她果断挂了父亲的电话。
“要见个面吗?”安珂问出这句话时,差点咬了舌头,她们隔着一道玻璃,却在问要见面吗。
方晨却理解了她的意思,“不了,拎着那么多东西快回去吧,我明天也就走了。以后要是有事,还是打这个电话。”
“既然都说好了不再影响她们一家的生活,也没什么见面的必要,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一次是巧合,就让它保持巧合就行了。”
“拒绝安珂的那一刻,我有点骄傲,这样才像一个妈妈。”方晨说着侧过头抚了抚头发。
沈林舟没有说什么,无声陪着方晨,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于是沈长恒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母慈子孝岁月静好的画面。
方晨看一眼沈长恒的神情,拍着沈林舟的肩头说:“上次你说养不好的那盆落新妇缓过来了,今天天气好,我放在楼上露台晒太阳。你去看看,把它带回去吧。”
知道两人这是有事要说,沈林舟点点头,出了门。
“晨晨,我要出门一趟去见个人。是……是林舟的母亲,你和我一起吗?”沈长恒没有隐瞒,也没有拐弯抹角。
方晨整理衣柜的动作不停,“你们谈事我去干嘛呀!而且我还要洗衣服洗床单被套打扫下家里,你看这乱成什么样了。”
她拿起沈长恒随意扔在椅背上的外套抖了抖,拿出衣架重新挂回衣柜。
“哦,”沈长恒似乎有些低落,很轻地应了一声,“那我走了,很快回来。”
方晨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沈长恒走出卧室的同时,听见方晨叫他的声音,眼中忽然亮起星星点点的光。
“换件衬衫吧,你那件袖口沾上油点了,待会儿我一起洗了。”
“哎真是多大的人了,吃饭还能溅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