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看见他,只一个劲摇头,一双圆眼盈满了泪水,满脸惊恐,不停往后缩着,另一只手在地上摸索,最后捡起那块石头,用力砸向他。
这次他没躲,任由那块晶莹剔透的石头砸到自己的脸上,石头的棱角划破了皮肤,他也只是愣着。
一旁孩子们还在大声叫着:“怪物!异能者都是怪物!”
面前的孩子还在摇头,抗拒他的接近。
他只是呆呆站着,紧紧攥着衣角发愣,浑身像过了电似的颤抖着,动都动不了一下。
小钟然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在扶起被江叙砸了一拳的孩子后,干脆利落地跳下了湖面,把不通水性的孩子放在背上,自己扎进水面,快速游回湖面,而后起身。
“先别说了!去找大人,把受了伤的送去医院!”他冲一旁还在诅咒小江叙的孩子们吼了一声,随后小声安慰了背上的孩子一句,“没事的,别怕。”
说完,他背起那孩子就往别墅跑,跑的时候回头看了小江叙一眼。
他腾出手,指了指湖边的别墅,冲小江叙吼了一声:”有事来找我!”
小江叙还愣在树边,听完这句话,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谢佑很快反应过来这段经历的缘由——江叙是S级异能者,这个世界里,异能越强大,需要的精神力就越多,否则就会出现异能失控的现象。
污染物也是同样的道理。
异能者在靠近污染物时,精神力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影响,如果减损值太多,就会造成精神力压不住异能的情况,形成异能暴动和信息素紊乱。
答案很明显,六七岁的江叙,虽然还没分化,但已经拥有了S级的异能。
这是神明对天才的馈赠,但也同样带来一个不可忽略的问题——即使江叙再天才,也只是个孩童,孩童时期的精神力,远远不够操控S级异能。
根据小钟然邀请小江叙时,他的迟疑反应来看,这恐怕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异能失控而意外伤人了......
谢佑浑身都在哆嗦着,他已经分不清这是发情期的生理反应,还是因为跟江叙共情而分担的对方那部分强烈的无助与绝望,或者两者皆有。
这一瞬间,江叙的很多反常之处都有了相对清晰的解释。
江叙平日的一切情绪都掩藏在了不动声色的外表下,尽管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已经知道看似那平静的表情下也会有暗流涌动,会欣喜,会焦急,会紧张,甚至会使小性子。
他知道江叙有时候也很简单。
但是他总是隐隐有种离江叙很远的错觉。
毋庸置疑,他见识了江叙这个人很多面,但是这绝不是全貌。
他见到的那部分江叙,只是江叙愿意让他看到的那部分,它们无一不都向自己传达了一点——江叙是正向的,积极的,冷静的。
但是他第一眼见到江叙时,对方深不可测的复杂眼神他永远不会忘记,更不会忘记的是,初见没多久对方突如其来爆发的易感期。
处在易感期的江叙,跟冷静的江叙格格不入,不在江叙的掌控之下,脱轨了。
脱轨的江叙,暴躁易怒,攻击性极强,信息素包含的精神力对冲连钟然都受不了。
江叙一直戴着的黑色手环,可以压下信息素,所以江叙从不取下——童年异能失控的经历导致他痛恨一切脱轨,一切意外。
换句话说,江叙从来都未曾直视过自己的童年创伤——准确来说是因异能失控而带给别人的童年创伤。
他潜意识里一直在深深苛责着自己,似乎无时无刻不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因为你,有人受伤了。”
因为你的失控,有人受伤了。
无论怎样,过失杀人也是杀人。
随着年岁增长,江叙的控制力逐渐增强,控制欲也越来越强,甚至于近乎偏执的地步——他不允许自己的情绪外露,甚至也不允许自己作为alpha释放信息素的本能泄露。
但是这偏执不是疯狂,它基于江叙的理智——就像那月亮一样,锋芒对内,温柔对外。
江叙从不苛责别人,从不强迫别人,从不控制别人。
眼前的世界再次模糊,扭曲,在一切消失之前,谢佑看见小江叙终于有了动作。
他捡起了那块石头,小心翼翼揣进兜里,往脸上抹了一把——晶莹圆润的泪滴已经顺着脸颊滑落。
最后,他深深往小钟然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再一个人默默离开。
时间过的很快,夕阳已经西下,黄昏为小江叙留下一道剪影,拖得漫长又孤寂。
谢佑伸出手,想要在眼前的幻象消失之前揽住小江叙——很遗憾,一切都是虚的,他只来得及触碰到湿热粘腻的空气,小江叙失魂落魄的身影就彻底消失不见。
随后一片天旋地转,耳边王博近乎疯狂的呐喊更加清晰:“成功了!成功了!”
他睁开眼,看见实验床上昏迷不醒的江叙,毫不犹豫按下了联络器。
室内的异常情况警报器响起,“呜——呜——呜”的急促短音响亮,在整座基地内回响。
随后——他干脆利落地拔下连接管和侦测器,一脚踹在了王博身上,打碎了他手上的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