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到极致的时候,哪怕晕过去也还能有一点点意识,这是种“老天都不让你好死”的痛苦折磨。
就像现在这样,江焉感觉得到自己被陆涯抱进医院,模模糊糊还能听见陆涯和医生的对话。
来来回回,把他翻来覆去检查了个透。
江焉很想骂一句,难道他没有隐私的吗?
他是人,又不是烧烤架上的烤全羊。
但他努力好久都没睁开眼,更没憋出来一个字,因为发现越想清醒过来,晕厥后隐身了的疼痛感也会卷土重来,实在怕疼的江焉屈服了,躺平任骂。
于是听着医生把他从头到脚数落了个遍,听着好像真的是他监护人的陆涯一直讷讷应声,连声说着“我们会注意的”、“以后不会了”。
江焉心想,你从哪儿来的信心说这话的。
他答应过吗??
然后,又听医生说他不注意饮食、睡眠质量差、还伴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毛病。
这回江焉连心声都沉默了。
好吧好吧,关于这一点没得反驳,他的确把自己作得有点狠。
只是心声虽然沉默,但脑子里那几个潜在危险又开始闹。
【对自己真的只算有点狠?啧啧啧,我不信。】
【天天高强度作业,早起蹲点陆家的人,下午考驾照,晚饭时间看会儿书店就又要跑出门和袁安惠演侍应生,这怎么不算时间管理大师?】
【再这么下去我们几个都要真的怀疑你真的要把自己累出人格分裂了,到时候我们几个转换成主人格。】
【抢占身体?那算我一个。】
江焉:幻听和人格分裂好像是有本质区别的吧?
况且谁家人格分裂是你们这死样子?
他这么一想,另外几个自己就闹得更狠了,江焉顿觉头更疼几分,不自觉皱起眉歪了歪头,挪动手臂想要寻找嘴唇的位置。
可还没等他习惯性咬住手,就被另一道温度勾住了手指。
“哎……”
江焉:……
“哎……哎……”
江焉:啧。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也数不清听了多少次叹气声,窒息的疼痛才终于偃旗息鼓,江焉也好像劫后余生一般,带着满身的冷汗睁开了眼。
原来天已经黑了。
病房里没开大灯,但江焉还是借着医院病房里特有的应急灯光看出来自己住的是个高级VIP病房。
处处都透着金钱的气息。
这很陆涯。
至于陆涯本人,则是早就歪着身子趴在了他的手边,整个人都蜷缩在椅子里,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虐待着他的黄金比例大长腿。
也是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江焉睁着他一半清楚一半夜盲的眼睛,借着微弱的光仔细打量起一年不见的大哥。
他也很想学着陆涯,轻飘飘说一句:“你瘦了”。
但,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出声。
他和陆涯或许天生一对,因为没人能和他俩别扭到一处去,但或许也是真的不合适,因为太懂对方,于是真的很无聊。
就像现在,他忍了一年的委屈再次被对陆涯的怜悯战胜。
和一年前不太一样了,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人更是相去甚远。
江焉吸了吸鼻子,悄悄挪动身子凑近看着陆涯的侧脸。
以前没有锋利弧度的,他那时候最喜欢在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伸手去碰陆涯的鼻梁,再顺着滑下直到唇间。
那时候,他觉得陆涯的弧度很软,和他的手刚好契合。
但现在,他却觉得这弧度生硬了,就像平地起高楼。
温柔不再,一年之后回来的是个锋芒毕露的陆大公子。
换成其他任何人看见这样的陆涯,要么攀附结交,要么敬而远之。
但江焉却只心疼。
他上辈子没见过陆涯这样,他只见过陆涯颓废沉默的模样,却觉得现在的陆涯更让人心疼。
因为他总觉得,那个喜欢打游戏、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但其实对他总是心细如发的人,不会想要成为其他人嘴里的那个利用生母的势力攻击生父的不孝子。
应该,也并不是那么享受着其他人的注视吧。
“可怜你,但又忍不住不怨恨你。”
江焉喃喃说着无声的话,抬手遮住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到底恨他什么呢?】
“你觉得呢?”
【因为他丢下你走了?还在外面有了个绯闻女友?】
【别质疑绯闻这个字,你其实清楚得很,那个女生不是他真的女朋友。】
“我之前是恨他说走就走,我不否认这一点。”
但是现在……
“我被一个问题困住了。”
【什么问题?】
“如果我是重生之后遇上现在的陆涯,又喜欢上他的,那为什么这一年入我梦来的都是上一世那个二十多岁的陆涯?”
他没有梦到过年少的陆涯,一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