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酥叼着左今也的衣服下摆轻轻拖拽,有些着急地冲着草叶间的血迹吠叫。
待左今也喘匀一口气,忙蹲下身去安抚,任由桃花酥舔舐自己的手心。
左今也最近事忙,桃花酥被将养在后山,只有谢江尧这个闲人记得它,偶尔照拂一二。
想了想,左今也解下腰间百灵囊,掏出赤灵果递到桃花酥嘴边,岂料桃花酥扭过头去,不肯吃。
左今也只当它在和自己赌气,摸了摸它的脑袋:“你怎么也偷偷跑出来啦?”
掌心间有些湿漉漉地,桃花酥轻晃了晃尾巴,以此来表达愉悦的心情。
此时左今也还未调息恢复,精神不济,额心的灵火相印空前黯淡。
谁也没有意料到,左今也额前的灵火相印竟恍然间落到桃花酥尾巴上。
左今也有些纳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灵火相印灵力渐弱,桃花酥身上金光愈盛,直刺得左今也睁不开眼。
桃花酥就在左今也面前化作一位俊美无涛的男子,广袖玉冠,言笑晏晏:“小今也,许久不见。”
左今也指着他:“你你你,你是桃花酥?”
男子往前走了两步,探身刮了刮左今也的鼻头:“不是我还有哪只狐狸爱吃赤灵果,你呀。”
年轻男子叹了口气:“兔子不爱吃胡萝卜,狐狸也不爱吃赤灵果,小今也,可记好了。”
左今也咽了咽口水,紧张发问:“你是妖吗?”
年轻男子摇摇头:“小今也,我非妖非魔非人,至于我是什么,以后你自会知道。”
察觉到身后傅从雪危险的气息,男人的语速加快了几分:“我不便在他人面前现身,小今也,保护好自己,莫让旁人伤到你。”
年轻男子深深看了左今也一眼,几番犹豫,最终道:“小今也,多说一句,你身后那位,留不得。”
说罢,灵火相印最后一簇微光也熄灭了,男子再也维持不住人形,重新化作桃花酥的模样,伏在左今也膝头。
左今也摸了摸桃花酥的一双耳朵,低声道:“桃花酥,连你也觉得,我该杀了傅公子吗?”
桃花酥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并不能明白左今也在说什么。
半个时辰过后,左今也调息顺畅,她瞥了一眼不远处依旧昏迷不醒地傅从雪,叹了口气。
左今也拍拍草屑起身,想将傅从雪额前冷敷的帕子换下。
岂料傅从雪倏然睁开眼,握住她的手腕,腕间的金铃铛随着动作幅度发出一声泠泠脆响。
两人离得这般近,近到呼吸相触,左今也甚至能感受到傅从雪胸口处越发急遽的心跳。
左今也第一次发现,傅从雪的眼睛,是淡到近乎透明的琉璃色。
左今也情不自禁伸手,想要去触碰那双漂亮的眼睛,可是手腕却被抓得越发紧。
“当啷”一声,袖中的匕首滑落,砸在地上,这声响清脆,二人具是一震。
傅从雪视线下移,看到凶器的那瞬间,冷笑一声:“左今也,你最好立刻杀了我,否则过了今晚,你的生死恐怕也难料。”
左今也闭了闭眼,索性将匕首递到傅从雪手里:“我不会杀傅公子,还望傅公子信我。”
傅从雪讽刺地大笑起来:“左今也,在你眼中,这世上果真没有坏人吗?”
“我是好人,你爹爹也是好人,那你告诉我,当初傅家灭门之战是怎么来的?”
傅从雪松开左今也的手,痛到发抖的身躯不自觉地痉挛,还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才见过多少人,就敢对世人妄下论断?”
傅从雪微凉的手指划过左今也的颈骨,带起一片灼热,左今也只觉得后颈突然间剧痛。
傅从雪用手指丈量着自己的玄灵根:“长约一点六寸,左今也,我的灵根在你体内植根十年,已经几乎要与你融为一体了。”
左今也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她不可置信地问:“你方才说什么?”
傅从雪一挥袖,袖中的方天水镜将十年前的回忆转化成画面呈现出来。
四方的流火箭矢射穿傅从雪的胸膛,可他没有立即死去,玄灵根血脉让他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
他被剜去七窍琉璃心,剑骨被折成几段,玄灵根被左长老生生剥离身体,可是他依旧没死。
傅从雪流着血,创口却在慢慢长好,他行尸走肉般向前走着,身后跟着疯狂地信众。
他们舔舐他淌下来的每滴血液,唾液混着泥土和鲜血咽进肚中,好像那是什么灵丹妙药。
他们垂涎欲滴望着傅从雪的身影,却看见傅从雪站住不动了。
傅从雪转过身来,字字泣血:“今日情形,傅某铭记在心,来日,来世,必报此仇。”
那些信众眼里闪过癫狂,只见他们一群群跪在地上,口中喃喃念着自己的心愿。
他们当中,有一生无法修炼的废灵根;有疾病缠身的老妪;有受过傅从雪一饭之恩的屠户。
傅从雪不忍对受蛊惑的苍生下手,只活生生忍受着被撕咬的痛苦。
在长生不老的诱惑前,在金色玄灵根至高血脉的诱惑下,那些人一个个状若癫狂。
仙门百家点燃了火药的引子,所有人都相信了那个残忍的谎言:分食傅从雪的血肉,便可成仙。
人群一拥而上,茹毛饮血,再散开的时候,地上只余一具枯骸。
傅从雪终于还是彻彻底底死了,死在人心算计之下,骨肉无存。
一切正应了左长老那句叹息:“人心或然纯善,但是一点蝇头小利,便能激发人们滔天的恶意。”
方天水镜里的回忆消散了,傅从雪步步紧逼:“左今也,你对当年的一切,当真毫不知情吗?”
左今也摇摇头:“我,我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情。”
傅从雪自袖中抽出泼墨洒金折扇,冰凉的扇骨抵在左今也额前:“索性我就帮你回忆起来。”
这道回忆术法原是向着左今也而去,岂料中途打了个转,竟落到傅从雪身上,当真奇也怪哉。
金光落下,傅从雪囿于十年前的回忆,原地软倒下去。
不远处的山头,一缕竹青色的衣袂一闪而过。
左今也一时顾不上其他,着急查看傅从雪的情况。
可就在她触到傅从雪手腕的刹那,灵识不受控地涌入傅从雪的识海——左今也以为的识海。
地上咕噜噜滚落一颗碧绿的珠子,桃花酥重新幻化成人形模样,喃喃自语道:“三千宇宙的一隙,他们还是去到数十年前了么?”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左今也再度睁眼瞧见的却是红烛花窗,自己身披喜服,被侍女们簇拥着围坐在铜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