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单子,唐舜华这才转过身和我谈正事:“这会儿就签吗?”
听她提醒,我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赶紧从包里将保单拿出来给她一一过目。怕她不懂,还特意在她应该关心的项目上仔细解释。她光听直点头,没有多余的话,然后翻到签字处,正准备下笔时,反而被紧张的我按住了叫停。
见她一脸雾水地看向我,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正拿着棒棒糖哄小孩的大人,忐忑着:“你,考虑好了?”毕竟,一年的保费,快五位数了,并不便宜。毕竟,我打了几百个电话,都没有一个人看好我的推荐。毕竟,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我的工作真的找对了吗?
她没有过多思考,只是如我母校后园的湖水般平静着:“考虑好了。”然后不再看我,利索落笔,仿佛这个决定,她早就拍板了。
我的心也跟着她龙走蛇行,在云端飘着。看到她完整的落款,我才感到落地的踏实。却又从心尖涌出一股酸涩。这个将我从雨里捡回家的女孩,也是第一个选择相信我的女孩。世界很大,但大大的世界,却只有一个她。
她看了眼自己的签名,然后将保单递给我,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而我却在接手的那一瞬,感到了心潮澎湃,手在微微发颤。要不是脸皮薄,我真想抱着她好好庆祝一下。对上她真挚的眼,我的眼忽而感到一阵迷蒙。也许是我激动的神情,让她难得露出了微笑。这一笑,也总算让我在偌大的a城,找了一点幸福的温度。
我吸了下鼻子,忍着惆怅里夹杂的感动。在客户面前掉眼泪,是一件非常不专业的事。便收拾好心绪,将保单收好,继续给她宣传我们公司的服务。
她听完只问了一个问题:“以后,还是你和我对接吗?”
“这个当然。”我想也不想地告诉她,“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找我。我们安安保险是24小时在线服务。”我又想了想,笑道:“或者你直接来我屋,这份保险,我也留了份在家。你哪里不懂,都可以找我咨询。”
她看样子有些蒙,但还是点点头示意。突然,她的电话响了,是来订花的客户。我知道自己该功成身退了,便默不作声,向她用手比划比划,指向门口,告诉她我先走了。她也边打电话边向我点头。
我轻手轻脚地开门,都怕出声,打扰她。可还没有走几步,肩头就被人拍了拍。一扭头,我居然偶遇了我的大学同学,张扬。
“温玉,还真的是你。”他见我一愣,摇晃着手里的咖啡,“我正在旁边买咖啡,看到你路过,还以为看错了。这不,正好出来,就碰到你了。”
我哦哦两声,快速扫了眼西装革履的他,有些尴尬地扯着笑寒暄:“你在这附近上班?”
虽说我们是同班同学,但我俩交集并不多。他目标明确,一进了大学,就开始竞选班委、学生会,然后成为团书记,辅导员的好帮手。但我们都不太喜欢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事里藏事,是一个功利性比较强的人。而我们,读个大学,就只是浅浅走了一遭。学习,学习不出众。考证,考证不得行。属于最最普通的那一类,只想顺顺利利、简简单单毕个业。所以,对于他突然跳出来和我打招呼,我自然是有些手足无措。
他举起咖啡指向前面的高楼:“我在那栋楼的32层,明德律师事务所。你呢?”
我顺着他的遥指看了看,是一栋玻璃高楼,反射着太阳光的耀眼。一看,就不是俗物。我略有窘态的看着他,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告诉了他:“我,在安安保险。”
当初,安安保险来我校招聘,其实并没有在我的考虑中。应该说,它都没有在我们的考虑之中。而我,之所以最后选择了它,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给来校的招聘公司都投了简历,可无一家来电。最后一天,我算是破罐子破摔,必须让自己找到一个在a城立足的理由。
果不其然,我从他一闪而过的诧异中看到了一些不屑。本就敏感的我这下子感觉玻璃挡下的太阳光都统统射到了我的身上,越发觉得灼热。
“保险,也很好。”他保持一贯的礼貌,从衣兜里拿出名片递给我,“大家以后都在a城,有时间可以聚一聚。”突然,他忘了眼手表,便急匆匆向我告别离开。
我看着他疾步离开,和人流一起走过绿灯,再低头从名片上找到他的名字:“张扬特助,他什么时候学法了?”
正当我准备提脚时,我的肩头又被别人一拍,我今天就纳闷了,怎么老遇到熟人。结果一回头,是唐舜华,我立马开口:“是保单有什么疑惑吗?”
她摇摇头,把手里的一捧花递给我,语气略显急促:“跑跑来的路上出了事故,我这里又有新的急单,你可以帮我送过去吗?”
我看着她递过来的花束,必须点头:“可以。这束黄玫瑰需要送到哪里,你把地址发给我。”
她纠正着:“这是奶油杯玫瑰花束。地址发给你,就在这附近,十分钟的路程。麻烦你了。”不容我多问一句,她便急匆匆转身回店。
我打开手机,转成高德地图,发现的确很近,但也发现大事不妙。这地址,我刚才在名片上见到。而她紧接着发来的备注:张先生亲收。让我脑门嗡嗡直响。
我顶着大太阳站在原地,从唐舜华的花店和对面的高楼来回逡巡,手里娇嫩可爱的花朵似乎成了炸弹,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焦灼之际,绿灯开始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