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有灰烬,亦有茶香。
等二人出了餐厅,那夏远山问:“怎么样,这顿饭还满意不?”
江离离也不扭捏,坦言:“好吃是好吃,但不喜欢。”
平心而论,这里的餐食确实美味,美味到他都原谅西红柿与糖了。
然而,好吃是一回事,喜欢却是另一回事。
虽然穷是自身问题,但并不妨碍他借此讨厌菜价的昂贵,所以,任是再美味,他也无力喜欢。
而且,对于他的消费水平,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根本不会在意所谓的“味蕾spa”。
江离离说的坦诚,却还是恐惧夏远山会追根究底、问他为什么。
他承认自己穷,也从不掩饰自己是穷小子的事实,更不为贫穷感到羞耻,但是——他害怕夏远山会因他的“没见识”又“不体面”而厌烦他。
而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那夏远山发话了。
她惊喜道:“好新奇的表述——我喜欢。”
江离离一愣,见对方“放过”了自己,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随之又为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感到羞怯紧张。
最后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他说:“你说话向来这么……直接吗?”
此时正是午后,阳光透过树叶,投下片片光亮,斑驳又破碎,在二人的身上快速流转,像是时空旅行后的斑斓。
夏远山也没看江离离,只是自顾盯着路边摊贩,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看着古怪又有趣,直令她为之心动、却不行动。
听得对方的问话,回道:
“直接?嗯,我确实比较坦荡。”
江离离问:“所以你先前指出那服务员的错误也是一种坦然吗?”
在对方的疑惑中,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和错愕。
夏远山听江离离这般心思细腻又敏感,对比自己的“神经大条”,不免自惭形秽,说:
“其实吧,我都没想到这些。对于我来说,能听就听,不能听就拜拜,我才懒得管那些弯弯绕绕的。不过,或许我确实应该注意一下,好几次祸从口出……”
说到这,她见男子瞪大了眼,显然是好奇“祸从口出”的细节。
夏远山当即眉飞色舞,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光辉战绩般,侃侃而谈,道:
“想当初我跟一老头聊天,他牙齿上的菜叶子着实刺眼,我便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谁知一堆瞎子说我眼拙,说是我看走眼了,我二话不说,拍了照,晾给大家看。这会儿瞎子不瞎了……”
江离离插嘴道:“他们变哑巴了吗?”
“确实,你真该看看他们那便秘般的表情——这么看来,大家都挺玻璃心的,可谁叫他们睁眼说瞎话?”
夏远山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落寞和后悔的表情,又说:“因着我的直来直往,那次合作没谈拢,事后那死老头还处处针对我,搞得我焦头烂额……”
江离离一阵心疼,道:“其实你也没做错事,那本就是事实。这老头未免太小肚鸡肠了,不跟这种人合作,说不定也能规避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呢。”
虽然夏远山也不认为自己是“自食恶果”,但对方的安慰切中了自己的心,引得她感动不已。
于是点头,得意洋洋道:“所以我后来把他公司整破产了……”
“什么?!”
“哎,不要把我想得太恶毒,主要是他们公司本来就走下坡路,那菜叶老头还总找我麻烦。我想着,反正那老头也是苟延残喘,还不如快点进入六道轮回,加快行业新陈代谢呢。”
她说得轻松又自在,可听者知道,现实哪有天凉王破?
有的只是彻夜难眠、殚精竭虑,对着那几个数据抓耳挠腮,既要领队闯出一番天地,又要防止敌军背后偷袭,还得防范队友两肋插刀……
而想必当初被人针对的夏远山亦是手足无措,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商战里奋力厮杀,最后逃出生天。
同时,夏远山作为新晋企业家,却能搞垮别家公司,无论那家公司是否摇摇欲坠,都不能否认夏远山的强大腕力。
想到这些,江离离登时理解对方为何万事坦然了。
因为夏远山有底气、有野心,她不在乎对方是否玻璃心,她只是表达自己的真心实意,至于别的、至于对方怎么想,她不在乎。
她能做的顶多是:你接受不了我的坦然还试图反咬我?OK,“啪”的一巴掌,打得你心服口服,够坦然了吧。
就像那菜叶老头受不了夏远山口无遮拦的坦然,于是作妖,于是夏远山反手把二人对话的桌子给掀了,从而断绝那菜叶老头的无能狂怒……
对话间,二人路过一个花坛,花坛里的鲜花争奇斗艳。
江离离看那姹紫嫣红,登时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