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杨柳吐芽后很快在几场春雨的浇灌下迅速生长起来,垂柳上的红蔓摇曳,烛火点缀,还真的别有一番风情。
许久不喝酒,感觉后劲忒大,喉头烧得慌。
但是就这么趴在湖边的白玉栏杆上,我闭着眼感受初夏的凉风吹拂在睫毛上、头发上,倒舒服得很。
这一刻真美好啊。
自己拎着壶喝了半晌,没人碰杯,多少感觉还是有些落寞。
眼神稍微有些飘忽,我看不太清湖对岸的灯火了。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好久没这么放纵了呢。
大事落定,今天这个夜晚,让我做回一次成年人吧。
我低头看了看湖水,依旧的波光潋滟,暗黑色的水面在微弱烛光的照耀下明暗交错,波动的韵律像心跳。
依照自己之前多年喝大酒的经验,我大概是喝到位了。
不知喝了多久,看到一行人提溜着宫灯由远至近走来,只听春桃在身侧提醒:
"小姐,宫里,有人来了——"
春桃颤声未落,青石径已传来靴声囊囊。
我仰头灌尽残酒,琉璃盏"当啷"砸在《万国来朝图》的砖雕上——白日大典的朱砂红毯还没撤,此刻被夜露浸得发黑。
已经尝不出酒味了,只觉得胃里热热的,脚下轻飘飘的,很舒服。
半晌,没听到其他声音,我趴在湖边的栏杆上,下巴抵在石狮子的脑袋上,微微睁着眼睛发愣,懒得动弹。
来的人是玄烨。
这我倒是完全没想到,不过也无所谓了,当下的本人也顾不上什么繁文缛节,酒过n寻,老子我可是回归了二十七岁的我,本人,看你们这些十七八岁的小孩,除了感觉幼稚,就是感觉幼稚。
玄烨的龙纹皂靴停在三步外,夔龙香囊的流苏扫过我垂落的袖口。他身上的沉水香混着酒气,倒是与养心殿批折子时的味道不同——更浓,更烈,像暴雨前的低气压。
"朕当是谁在御湖撒野。"
他屈指叩了叩石狮首,玛瑙扳指与汉白玉相击的脆响惊飞宿鹭:
"原来是佟佳格格要学李太白捞月?"
见我并不理他,语气立马变得不耐烦起来:
“朕去皇后那,听说你还不回去?半夜在外面晃悠?今晚是打算睡在野外吗?”
教训谁呢?这是?
我没吭声,动都没动弹一下,装作没听见。
“你家主子怎么了?”
他转而问春桃。语气中是天子的威严。
春桃已经跪地上了,回了句“万岁爷——”
后便哆哆嗦嗦不敢接话,只听着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砰。砰。砰。
我面朝着湖水背对着所有人,突然感觉到一阵厌烦。
谁都得顺着你了?你说话必须三秒要回答了?
真是搞笑!
我受委屈不要紧,但让我在意的人受委屈,我会心态爆炸。
也是喝的有些太多了,真把眼前人当作未成年小孩,喉头一热,反手将空酒壶掷向湖心:
"怎么?皇上是来讨债的?"
我猛地一回头,想直视这个人,但喝的实在太多眼神无法聚焦,晃了两下伸手扶住身后凭栏稳住身体。
抬眼才发现,他就站在我身后一步远的位置,后面黑压压站着十几个人。春桃跪在两米开外的土上。相较之下我跟春桃可谓势单力薄。
我吞了口口水,但我才不怕。
暗自想着,余光看到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春桃,感觉自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我绷着面部神经仰起脸瞪了他一眼。
如此僵持了两秒,他居然嘴一撇,笑了。而后皱了皱眉说:
“呵——嘴巴这么臭,喝了多少酒,让你敢跟朕这样讲话?”
看得出来他也喝了不少酒,脸上红彤彤的,现在居然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这人是不是有点被迫害妄想症?
“万岁爷饶命!是奴婢看护不当让小主失态了。万岁爷饶命啊!”
听到这句话春桃吓得又猛地开始磕头,砰砰砰砰砰。这一下下额头不是砸在硬邦的土地上,倒像是砸在我的心上。
“春桃你给我起来!”
我姿势没动,仍然直直看进玄烨眼底,吼着命令着春桃,像是在与玄烨对峙。
春桃愣了一下,算是停下磕头的动作,但伏在地上也不敢起身。
“哟,合着宫里现在改听你的了?轮到你做主了?”
玄烨的阴影陡然笼下来。他撑在栏上的手臂截断退路,十二章纹龙袍蹭着我臂上鲛绡。
“放肆!前朝余孽尚知宵禁,你倒是敢——”
这句话让我酒醒了一半,我瞥了眼玄烨后面的禁卫军,身体向后弯了弯避免跟他发生肢体接触,脖颈抻长了些,微微侧过脸,暗自叫苦。
这话我真不敢接了,纵是我喝的再多胆子再大,也怕掉脑袋,何况万一再落个什么犯上的罪名,给我诛了九族就太不划算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心里默念了八遍。
看我不回话,他歪了歪头,又往近凑了凑,单边眉毛向上挑了挑,说:
“现在敢跟朕嚷嚷了?刚躲在角落里不是偷偷盯着朕看了足足一炷香,那个时候怎么不见你这样叫喊?”
我!!!
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位仿若有透视眼的神人,一直紧闭的双唇因为惊讶而放松,嘴巴张开,发出一声轻轻的——
“啵——”
在寂静中格外显著。
他眯了眯眼睛,等我回话。
这都能被发现?
看来这人不光有病,还很神。
有神|病!
被点到了痛处,气势瞬间弱了一大截。一直坳着的脖子也缩了回来。
“今晚可是看够没有?”
他再一次逼近我,有酒气喷在我面颊上。
我偏过脸,避开他的眼神,眉头都拧在一起,不敢再与他对视。羞死了。
看向湖面,发现我们两颗脑袋交错在一起,借位看着倒影中仿佛是只有一颗头的怪物。
此刻彼此距离太近,我尝试抬手把距离拉远一点。
我决定换个打法,不再硬碰硬,于是语气软了下来,抬手轻推开他,轻声说:
“万岁爷怎知我在看您?”
我屈膝顶开他腰间玉带,趁他后撤时扯住杏黄绦子,
“莫不是——”
我向他怀里靠过去,让彼此间几乎没有间距,踮起脚避开他的唇,重心放在前面,转而贴近他的耳垂,在他耳边低语:
“今夜表哥眼角的余光,也一直,拴在我这儿?”
绦穗上的东珠簌簌而落,玄烨耳尖漫起的薄红,倒比大典时的朝阳还艳三分。远处禁军佩刀出鞘半寸,寒光晃过我腕间疤痕。
尤其是最后一个字,我故意吐得很轻,朝着他的耳朵里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