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林外蹄声如雷,但见玄甲精骑列阵如屏,当先玉冠少年策马破开暮色。银鳞软甲映着残阳,额前垂落的青丝尚沾着塞外风尘——正是我那总角时便爱攀树摘枣的多儿,而今已长成持节云中的少年将军。
我攥住他战袍下摆,喉间似塞着滚烫火炭:"救他..."
破碎的哀求散在血腥里,多儿解甲掷地,赤着中衣将我裹进怀中,当年那个哭着为我包扎膝伤的孩童,此刻臂弯竟已能撑起山河。
“取担架!燃明火!”
少年将军的怒吼惊起寒鸦,转头对我却仍带着稚气:“阿姐莫怕,樊院判最擅金疮。”
他忽地拔剑割断我染血的裙裾,动作却轻如幼时为我系襻膊:“这身银甲还是容若兄长所赠,他说...说多儿穿银甲最像霍去病。”
两位太医提着檀木药箱趋前施礼,我挣开多儿搀扶,跌坐在容若身侧。樊院判掀开血凝的布帛时,我分明看见老御医的手在抖。
“禀姑娘,此刃恐带逆鳞钩。”
他拈着银针的手悬在容若起伏微弱的胸膛,“若强拔,恐伤及...”
我怔怔看着被太医围绕的躺在泥泞草地中毫无生气的容若,眼泪扑簌扑簌地向下掉。
“她想要什么?”
“谁?”
“吴苒苒,她到底想要什么?!”
“阿姐?你见过她了?原来是她?!她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提到吴苒苒,多儿听罢冷笑掷剑入土三寸:"好个吴氏女,当真以为披着王妃皮便可遮了蛇蝎骨?”
没来得及说接下来的话,只听得一声:
“报!”
“说,情况如何?”多儿恢复了严峻的神色。
“纳兰大人带来的家奴共13人,3死10伤,对方8死,受伤人数不详,其他人均无踪影。”
“查了阁楼没有?”
“查了,无人。”
“好,你们先去收拾下尸首,我不想让我阿姐看到这些。”
这时两位太医也简单帮容若包扎好了伤口,但刀还插着。
见他们起身,我连忙问:
“您的意思,这刀——可是拔不得?”
“回佟姑娘,纳兰公子这伤口太深,且老夫看了,从创伤的边缘看,匕首很可能带有倒钩,需要在干净的环境中才能慢慢取出。而且看位置,公子恐是断了肋骨。此处地处京郊,车马运送回京还需两三个时辰,担心伤势加重,不建议移动。还是就地养伤。”
我跪在容若身旁,听得多儿在身后指挥兵士:
“速寻洁净院落!持吾手令调太医院正!”
言罢翻掌间褪下墨狐大氅将我裹紧,转头对亲卫厉喝时,眉宇间竟有七分像极容若平素神情:“若寻不着合适宅院,便拆了本将的军帐抬来!”
他弯腰拾起我散落的玉簪,忽又变回那个央我梳头的弟弟:“阿姐且宽心,容若兄长既赠我银甲护山河,多儿拼了这身功名也要护住他的...”
话音未落,远处青骢马忽引颈长嘶。但见太医们正将容若移上铺满药草的担架,多儿突然解下颈间长命锁塞进容若掌心,那是那年智擒鳌拜前我特往广济寺求来的。
容若被摇摇晃晃抬了进去,我跟着坐进车里,虽行车缓慢却仍旧颠簸不停,好在他现已丝毫感受不到痛楚,担心体内匕首伤到其他器官,我手扶着他包扎好的伤口,尽可能避免震动。
多儿也没骑马,跟着我坐在车里。
“那个贱人她——”多儿继续刚才没解释完的话题。
“她没有把我怎样,不知要拿我换什么,但听她的意思,应该是要留我一个活口”我回想吴苒苒说过的话。
“唉,本来阿玛不想同阿姐讲这些,就是怕知道的越多,反而会让境况越复杂,但如今——”
多儿沉默了一下,似是在思考如何跟我说清:
“自年初温泉别馆一事起,三藩之势复起,各地藩王蠢蠢欲动。那吴三桂之子吴应熊,携三郎会首,即所谓朱三太子,欲掀起滔天巨浪。此獠虽被家父与我软禁,却仍能通传消息,暗中布局。府中必有内应。吴氏女子掳走阿姐,定是以此为质,换取吴应熊。”
“吴应熊在京,难道不是常宁在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