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青抬头,一瞬间眼底的光全熄灭了。
命令归青今晚在他的卧室休息时,沈怜城不知道第多少次鄙视自己的心软。
在他撂下一句绝情的话以后,归青就好像死了半条命一样怆然不语,明明板着一张扑克脸,像往常一样冷淡,可浑身散发着悲痛欲绝的低气压,搞得他也不自觉地别扭起来。
沈怜城本打算借这个机会和归青一刀两断,说开了就赶他走,谁知道他一转身的功夫,归青的伤口又开始哗哗淌血,吓得沈怜城拖着他就要往医院跑。
归青却死活不肯去缝针,沈怜城怕这位矜贵的大少爷出了什么事,归家找他算账,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再次将他留下来。
第二次留宿,归青已经轻车熟路,虽然他很是贪恋沾满了沈怜城气息的小床,可他忍下自己的欲望,还是说:“我去睡沙发,你好好休息。”
沈怜城的辛苦他看在眼里,他最近太累了,刚圆了一点的脸又凹陷了下去。
沈怜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家,如果你不愿意就走吧。”
正好他还不愿意伺候呢。
归青立刻闭紧了嘴躺在床上,还搭好了被子。
沈怜城第一次见到归青这么乖觉的样子,有些新奇,有些想笑。
他咧了咧嘴,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于是沈怜城干脆利落地关上灯走出去,留给归青一片昏暗。
可第二天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卧室的床上。
恍惚间,沈怜城还以为自己还在国内那个冰冷而充满不堪过去的小屋里。沈怜城愣了好半天,直到听见身边传来清浅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才逐渐清醒。
他悄悄地坐起来,就看到归青靠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阖着眼,似乎睡得正沉。只是昨晚他睡的好像并不踏实,似乎又经过了一番挣扎,以至于包扎好的手臂又透出一大团殷红的血迹。
归青穿着沈怜城的衣服,亚麻色的长发披散,手搁在扶手上。一束阳光落在他的长睫,如日照雪山,驱散了一点冷峻的雪光,多了几分静谧与安宁,令人不忍破坏。
沈怜城却毫不客气地要把他踢醒。只是他脚刚要碰到椅子,归青就醒了。
他锐利的绿色眼睛蓦地看过来,沈怜城只觉浑身一冷,刚要说什么,归青的目光又变得柔和,问:
“昨晚睡得好吗?”
沈怜城眉头紧锁:“是你把我搬到床上的?”
“担心你睡得不习惯。”
归青望着沈怜城清俊瘦削的脸,和那双如钩的桃花眼,竟觉得心中大恸。他思来想去,还是斟酌着说:“你经常睡觉的时候哭吗?”
沈怜城睡着时总是心事重重,他早就知晓。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第一次看到沈怜城哭。
他以为沈怜城是不会掉眼泪的,他那样倔强刚烈的人,就算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也只会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绝不肯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然而就在昨夜,他竟看到沈怜城哭了。他就那样蜷缩在沙发一角,像只被全世界遗弃的小动物舔舐伤口。就算是痛苦到泪流满面瑟瑟发抖,也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归青胸口像被重锤狠狠击中,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替他承受这一切。
做错的人是他,为什么苦果却要他的城城忍受?
他执起沈怜城的手,那双曾经温暖过他的手现在像灼热的温柔刀,将他一刀一刀凌迟。
“城城,你究竟有多少难熬的心事?”
“为什么……为什么我从前没有发现……”
归青苍白着脸双拳紧攥,手臂上青筋爆凸,绷带上的血迹因此变得更大了。
沈怜城面上一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凶巴巴地说:“谁,谁说我哭了?我那是热得流汗好不好?”
他甩开归青拔腿跑进卫生间,看到自己的眼睛果然泛着一点红,赶紧掬了把冷水扑在脸上,这才走出来拎着归青的手臂检查。
果不其然,刚有些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淋漓。
沈怜城不由得又开始碎碎念:“你干嘛突然激动啊,胳膊不想要了?”
他无视归青破碎凄楚的目光,拿出药箱给归青换药。
“差不多得了,别在摆出那副对不起谁的样子,说实话挺假的,也很可笑。”
他瞥见归青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虽然你的确对不起我。”
“别忘记咱们早就已经玩完了,只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懒得和你掰扯。”
沈怜城给他包扎完站起来,干脆利落的拍拍手,换上去公司穿的西装:“我要去上班,你可以走了,明天我就换上密码锁。”
出门前,他眨眨眼,轻飘飘地说:“希望下班回来时,不会再看到你。”
归青知道是他故意这样说的。他只是想让他也感受一下曾经承受过的哀恸。
只因曾几何时他也曾对沈怜城这样说过,而今风水轮流转,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万箭穿心。
归青木然低着头,眼角猩红,脸上却看不出表情。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他又觉得自己已经死掉的灵魂又回到□□,才活动了僵直的手指,给阿秋拨去了电话。
“少爷?”
阿秋似乎很忙,只听到一阵飞速敲击键盘的声音,她飞快地汇报着工作:“我还在处理北港项目的尾巴,最近因为您突如其来的举动,归氏很是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二爷和宇琪蠢蠢欲动,只怕您要亲自回来一趟才能处理。”
归老爷子那边的怒火,他们这些小卡拉米下属实在招架不住。
归青神色平静,好像早就已经料到一样毫不在意,只淡淡的说:“知道了。”
阿秋知道他没事不会主动打电话,见他不开口,就静静的等待着下文。
归青踌躇片刻,说:“还有一件事。”
“嗯?”
阿秋以为他又要抛出什么难缠的工作,十分紧张地竖起耳朵。
“上次你做的那几道菜味道还不错,是怎么做的?”归青说,“教教我,我要做给他吃。”
阿秋懵了。她石化了片刻,不顾自己端庄冷静的精英人设,毫无形象地张大了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