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约虚岁八岁,声音稚嫩,口齿清晰:“这位姑娘是否愿意去,那男子是否先动手动脚,我师尊是否在听到姑娘求救声后进来制服他,你既看得一清二楚了,哪里来的误会?”
掌柜皱起脸:“哎呀,这……女子拒绝,那都是矜持嘛……”
陆怀川截口便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她在矜持?男子的拒绝便是拒绝,女子的拒绝便是矜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还说你看清楚了,我看你的眼睛是瞎了!”
钗环店内,自然是女子多些。听到陆怀川这一番话,她们纷纷指着掌柜骂:“这小小姐说得对,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才看得清楚,那男子就是强行要将姑娘带走。你与他同为男子,便向着他说话,咱们可全都看见了!”
“掌柜的真是有一张颠倒黑白的好嘴啊!”有一名原本准备结账的姑娘义愤填膺,她将挑选好的步摇一摔,“姑奶奶不买了,今后再也不来你这翠玉轩了!”
她这一带头,许多女子便也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了。
她们对掌柜怒目而视,离开了这家店。掌柜拦都拦不住,于是瞪着陆怀川:“你坏人生意,小小年纪,用心怎如此歹毒!”
裴玑原本没说话,听着陆怀川口齿伶俐,脸上正露出欣慰的笑;一听此言,他将李进一推。那男子重重地撞到柜子上,钗环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裴玑温和的脸上闪过怒意:“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她一个八岁的孩子,看到什么便说什么,何为用心歹毒?”
师尊连骂人都如此清新脱俗。陆怀川别过脸轻轻抿了一下唇角,这才忍住笑意。
掌柜惊恐地看了那好似很好说话的青年一眼,又心疼地望着钗环,而陆怀川转回来,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掌柜。
她根本不理掌柜对她的指责,明明是个孩子,那眼神却锋利得让他喘不过气:“我真是不明白掌柜你是怎么说出那些话的——若是有男子这样对你的母亲,你的妻子,你的女儿,你也会轻飘飘地说‘这都是误会’么?”
此言一出,掌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似乎想反驳,但明韫山站在店门口,裴玑的眼神将他定在原地。明韫山看了他一眼,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但眼睛是冷的,掌柜看一眼便一哆嗦。
“你们这翠玉轩,赚着女子的钱,店内有女子受了伤害,反帮着那伤害女子的男子说话。端起碗喊娘,放下碗便骂娘。”陆怀川冷冷道,“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我看掌柜你,比那光天化日之下轻薄女子的畜生,更可恶。”
围观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叫好:“这位小小姐说得好!”
这时终于有人道:“咦?我看这位小姐,怎么好似有些眼熟?昨日在开封府敲鸣冤鼓的,可是这位小姐?”
“嗨,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呢!这位就是定国公府那位陆小姐呀!她昨日鸣冤时便格外厉害,今日一看,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一片喧闹中,陆怀川轻飘飘看了掌柜一眼。明韫山侧首吩咐了士兵几句,士兵恭敬地应下了,又对陆怀川行礼道:“小姐,我等都是定北军出身,是为国公爷效过力的。您放心,我等一定将此事处理好。”
陆怀川冷淡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影来。
她冲那名领头的士兵轻轻一点头,发现他的手臂上绑着一根黑色的布条,不由郑重道:“有劳各位叔叔伯伯们。”
小姑娘自从国公府生还时起,就一直一身缟素。士兵们看着她,眼睛像被针扎了一般,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皆向她行了礼。
陆怀川避开不受。
她转向在地上呆若木鸡的李进和早已经缩到一边的赵光祖,冷声道:“薜荔是人。至于你们,连畜生都不是。”
留下这样一句话,陆怀川转身带着薜荔走了。
明韫山跟在她们身后,没给地上的三个男人眼神。裴玑冷冷地瞥了那掌柜一眼,跨出了门槛。
士兵们目送着陆怀川与明韫山远去,为首那人一挥手,剩下几人将围观的人们疏散开,一人留下来,问:“如何?”
领头的人道:“光天化日之下骚扰民女,先押入大理寺吧。”
大理寺那是杀人放火的人待的地方!李进呆呆地坐在地上,狠狠瞪了赵光祖一眼:“你不早说你姐姐攀上了二公子!老子就是受了你连累,还想卖姐姐拿老子的彩礼钱去博戏,我呸!”
尚未完全散去的围观人群又是一阵躁动。
士兵过来,拎起李进的臂膀,将他摁着带了出去。
赵光祖满脸通红,遮着脸往一旁躲,却挡不住他人的指责:
“你将姐姐推给她不喜欢的男人,你是她亲弟弟吗!”
“哪有你这样做弟弟的?”
“你姐姐这样漂亮,怎有你这样畜生的弟弟!”
他狼狈地捂住耳朵:“闭嘴!我才是给赵家传宗接代的人,爹娘最疼我,一个女人算什么!哪个女人不嫁人?我为她选好夫婿,她自己不识好歹……”
那士兵听得不耐烦,踹了他一脚:“安静点儿!”
赵光祖眼看着他们过来抓住了自己,惊恐地挣扎起来:“爹娘救我!爹娘救我!我不要入狱,我不要入狱——赵来娣你这个臭婆娘,给我回来!回来!回来——”
远远地,陆怀川听到这个名字,停下脚步,冷冷地回头看去。薜荔僵着手,轻轻地拉一拉她:“小姐,我们走吧。”
陆怀川收回目光,“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