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会儿推开他,你快跑出去找陈叔报警,然后赶紧去医院,我不想任何人为我受伤,报警就可以了……”
沈羽的声音极低,明明他的耳朵是发烫的,他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像是有什么东西扎在胸口一样,有一种刺骨的痛,那种痛已经远远打过于骨头缝里传来的痛。
李昂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后悔。在他撞开那一扇门之前他想了很多,他知道沈羽为什么要遮掩起自己的伤口,不只是因为那些淤青太过难看,而是她害怕会有人因为关心她而受伤,就像自己现在这样,这是沈羽最害怕的事情。可是他如果不撞开这扇门,如果沈羽真的会被打死在这里,他一定会责备自己一辈子。
沈羽替他擦去眼泪,轻声说:“别哭,我都没有哭。”
她本来在想今天是2012年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她要早点起床,拿一点陈叔给的零花钱去给李昂买他最喜欢吃的生煎包,然后笑着说一句:“新年快乐,李昂。”只是没有机会了,她还是没有那样的能力去摆脱这糟糕的人生,命运就是不公,再努力,都是徒劳。
再见了,李昂……
下一瞬,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突然覆上她停滞在半空中的指尖。他的指骨分明,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稚气。李昂的眼睛很亮,眼神也很温柔,那种平和,本不该出现在眼下这样的场景的。
沈羽有一瞬间的错愕,她茫然地看向李昂,不明所以。
男人还在抡着酒瓶子往胃里灌,那扇门再一次被撞开了,只是这一次来到这间屋子的人有陈叔、陈婶、赵阿姨,还有警察……
“别动!”两名警察快速地擒住男人,给他铐上了手铐。
男人摊开手,很老实地配合着,只是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羽和李昂,那眼神实在让人惧怕。
“进去了又怎么样?”说着,男人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可怖的笑,“小宇,爸爸还会来找你的。”
沈羽的身体颤抖着,满身都是血。下一秒,一个温暖的怀抱突然拥了上来,李昂身上的血锈味混杂着洗衣粉的薄荷香。
“孩子,你们都受苦了。”赵欣一下又一下擦着泪,很是心疼。
……
病房外有人在说话,脚步声几乎从没停止过。李昂睁开眼朝四周看了一圈,由于没看到沈羽,他猛地一个起身,头顶顿时一阵闷痛。
“哎,昂子你快躺下。”刚进病房赵欣就看到李昂坐起来了,她连忙放下手里的粥,扶着李昂,“我就出去买点东西你就这么让我不省心。”
她还真是拿他的儿子没办法。
自从李昂上了初中,他每天都会去锻炼身体,每次赵欣问他,他都是随意扯了几下手指,意思是:我想让力气更大一点。作为母亲,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李昂很多个夜晚都守在楼道里,她不是没有劝过,只是李昂不会听的。
那天她郑重地问李昂:“小宇的情况,你陈叔陈婶还有周围的邻居多多少少都知道,妈妈知道你是关心她,早些年你陈叔不是没有报过警,哪次警方不是说家庭内部矛盾就不了了之了?你陈叔陈婶都善良,这么些年一直供着小宇读书,妈妈也愿意去帮她,但是妈妈更不希望你被卷进去受到伤害。”
赵欣的话砸在李昂的心口,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沉默了许久,突然想了一个很危险的办法。
……
“你是觉得沈宇的爸爸把你打伤就会被抓进去?”
看着李昂坚定的点了一下头,赵欣否定地更决绝了:“不行!你是我生的,我怎么能允许你这么伤害自己?”
李昂能理解赵欣,毕竟对于赵欣来说,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昂子,从小我能依着你的都依你,但这件事绝对不行!”
李昂沉默了很久,他走进房间,拿出了一只很脏的洋娃娃。赵欣有点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挥舞的手势。
手语传递出来的意思是:妈,她一直不喜欢“沈宇”这个名字,所以我一直叫她“沈羽”,就是羽毛的那个“羽”。昨晚她爸爸应该又回来了,所以她的娃娃被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她一个女孩子为什么非要顶着男生的名字?她明明成绩很好,明明哪里都很好,却还是要被班上的同学欺负……
李昂的手没忍住抖了一下:以前我觉得她和我很像,没有朋友,性格孤僻,后来我发现我比她幸福多了,我还有妈妈,再苦再难,你都会很爱我,可是她什么都没有了。体育课她喜欢往学校的天台跑,很多次我都很害怕她从那里跳下去,我怕我没有拉住她。
“昂子……”赵欣的声音微微颤抖。
李昂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继续比划着:妈,沈羽真的很聪明。她说她的事让我别管,但是她一直都在管我,告诉我一定要努力过好每一天。第一次我站在她家门外听到了他爸爸在打她,可是我怎么都敲不开门,她让我不要哭,现在我已经知道眼泪不能解决很多事情了,可我真的很想帮帮她,况且……
比划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停滞了几秒,但接着又继续动着双手:况且,您瞒着我的,我已经知道了。我爸不是在外地,而是不要我们了对吗?要是换做以前,可能我会很伤心,但在我知道这件事后,除了心疼您更多的是幸运。他只是选择了放弃我这个哑巴,可是我还有妈妈,而沈羽一无所有,还要被那样对待……妈妈,我真的想帮帮她……
这些话要想全部完整的用手语传达出来,需要比划很久。他一边比划,赵欣一边看一边去理解他的意思。直到看到最后一个手势,她再也忍不住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昂子,可是……你想让小羽的爸爸进监狱,妈妈可以帮你啊……”赵欣的眼睛已经红了,她实在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去冒这个险,如果非要用这种办法,为什么受伤的不能是她呢?
李昂的手颤得厉害:不行,您身体不好,我是未成年,他判得更重。
比划完过后,他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中,再也做不出下一个手势。
妈妈,你怎么会想到让自己涉身险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