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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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的天气总是这样阴晴不定,适才还下着细雨,这会还能见到晚霞的余光。浓郁而沉重的紫色,荡漾在这片海面上。
“这个问题啊……”伍德没有露出哪怕是一分的害怕情绪,他夹着香烟的手指连轻微颤抖也没有,经历了大风大浪后,他的内心只有一潭死水的平静:“你和那位先生是来杀我的吗?”
“不是,”她摇摇头,“我是来参加你的葬礼的。那位大人喜欢具有象征意义的结局。”
“那你——要听我的忏悔吗?”
“我又不是神父,如果真有忏悔,倒不如发进boss的邮箱,反正,那位大人也从来不会看。而且,伍德先生,你从未悔恨,又何谈忏悔呢?”
特曼·伍德曾经有着一副并不典型西方白人的长相,毛燥的棕色的头发,略带些黄色的碧绿眼眸,如今的他头发花白,眼睛混浊,眼神种那跳动的火光却丝毫未减。
“两个月前,我被确诊为癌症,很可惜,不是肺癌,是肝癌。”
他又吸了口烟,接着说道:“这个癌症,无疑是上帝赐予我的,让我能脱离苦海的祝福。在离开之前,我总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做些什么吧……就像你的父母一样。”
雪莉知道,组织里这些较为年老的科学家大多都经历了那个时代,那个可以被称为是欣欣向荣的时代,组织将重心移至科研,不惜任何代价,哪怕是伦理,在这片领域获得成果。
经历了那个光辉岁月的他们,又怎么能接受如今的组织。
“也许,这只是你无用的忏悔,除了你自己,没人能从其中得到任何救赎。”
“就算只能救我自己,也好过从未救下过任何人。”
良久,他重重叹息气道:“让我自己待一会吧,宫野。”
雪莉闭上眼睛,又或者她只是加长了眨眼时眼睛闭合的时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了。
她送走了很多人,也不差他一人。
一个世纪前,普朗克那句著名的观点如同一句诅咒笼罩在两人的头顶,久久不散:
一个新的科学真理的胜利并不是通过说服反对者使他们看到光明,而是因为反对者最终会死去,而熟悉这个真理的新一代会成长起来。(A new scientific truth does not triumph by convincing its opponents and making them see the light, but rather because its opponents eventually die, and a new generation grows up that is familiar with it.”)
属于特曼·伍德的辉煌已然逝去,宫野夫妇的光芒早已黯淡,而这是属于她的时代。
宫野志保无需说服反对她的人,可她也无法等她的阻碍全都死去,他们不想离开,那只能由她亲手送葬——她并不是时代的开启者,甚至不能算继承者,她是带来终结的恶魔。
坠入地狱的人,有她一个就够了。
她没有转身,径直走至波本面前,他在这里确实装个像个透明人一样,不过无所谓,他们没有聊任何有关机密的事。
波本帮她拉开门的那一刻,那人最后的遗言还是伴随着咸湿的海风,撞进她的耳朵:
“当我们在地狱相会时,我会向他们告知,他们小女儿的成就,他们应该会很欣慰吧。”
怎么可能呢?雪莉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人在低声哭泣,是那个听完母亲留下的所有录音带后,悲痛欲绝的小女孩。
母亲说,她其实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从事这个职业,太辛苦,太孤独,又太需要运气和天赋。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加希望自己的女儿们能过上幸福且无忧无虑的生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如果看到我现在的模样,你又会怎么想呢?母亲?你期望的,我一条都没能做到啊。
她黑色的西装几乎和这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
“他是——”波本问道,从他们的对话来看,波本大致推断出那位先生是宫野夫妇的旧识,和雪莉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在组织从事着相当重要的工作,甚至雪莉的研究在他眼里都只能是天马行空。
而这样一位科学家,波本竟然从未听说过和见过,组织真正的研究人员,他也仅认识雪莉一位。
组织的科研部到底有多么庞大?又涉及多少项目?
雪莉语气平淡,显然是她克制的结果:“一个终于遵循自己内心而活的人,没什么可聊的。”
之后的内容,无论现场爆发出多么激烈的掌声,质疑声,角落里的雪莉并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内心沉浸在别处,并非这间名利场。
正如雪莉所说,研讨会开幕非常无聊。他们高谈阔论的东西大多老生常谈,没有人会把自己最新的研究和方向透露给陌生人,哪怕最好的朋友也要提防。
毫无疑问,这里大部分人的目标都是社交,结交不同领域的顶尖人物,或者试图灌醉别人,想方设法从醉酒后的他们中套取一些情报。
甚至,波本看到一对男女在欢声笑语中离席,那位女性的配偶绝不是她身旁的那一位,而此刻她真正的丈夫在大厅的另一边,拉着一位已经隐隐不悦,即将勃然大怒的老先生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颠三倒四的胡话。
将他们的聊天内容换成经济或者时政,这里和波本之前参加的任何聚会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这里即将会催生出很多合作,很多决裂的伏笔,以及很多个一夜情。
他收回目光,在悠扬的音乐声中喝了口香槟。
“请问,这位小姐是您的妹妹吗?”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人向他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