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凛央抬起埋在地里的头,地蔓像栅栏围了她一圈,没有乱动,笔直地戳着天,扎着地,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片刻,地蔓卷起林凛央细腰,林凛央只觉天旋地转,耳边风声呼啸,腰间一松,被甩了出去,树叶枝丫刮擦着皮肤,闷声落地的瞬间差点吐出来。
林凛央撑着濡湿的枝丫起身环顾,一排高大的冷杉树后头便是苍茫雪地,较近的那一块地已千疮百孔,黑土被地蔓翻上来覆盖在白雪上,大小不一的地洞冒着丝丝白烟,天光映在冷杉笔直的树干上,却没透过缝隙照进来,那一排树彷佛是道光芒隔绝线。
林凛央所处这块空地被绵延起伏的丘陵裹挟着,天不知被何物遮挡住,暗得伸手不见掌,远处不明物体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林凛央眯起眼睛,勉强能看见发光物周遭半尺左右不是树干就是草,再远就力不从心了。
她这是被甩进冷山林里了。
林凛央食指关节揉左眼,脑袋依然四处转着配合微睁的右眼巡视,心说:这地方恢诡谲怪,压抑沉闷,非常人所处之地……惜双呢?安信也被甩进来了吗?
林凛央顾不上不适,来不及擦汗,朝幽深树林唤:“惜双!”
“安信。”
“你们在哪?”
“有人吗?”
轮番唤了一阵,回应林凛央只有虫鸣鸟叫,欲再度唤,深吸一口气张嘴,惜字刚吐出来,听到树枝折断的声音。
林凛央想都不想,旋身出拳,对方及时偏头,扼住顺势她手腕,道:“是我,不怕。”
“惜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熹微天光将她焦急神色赶走,只剩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你没事吧?你有没有看到安信?”
“……我在这里。”安信沉着嗓子道。
林凛央低头找了须臾,两三步之遥一棵树下发现了他。惜双就近扒开覆在他身上的枝叶,安信左手小臂被地蔓勒出了血,惜双随手扯下一块布丢在水蛟纹上,居高临下看着他道:“赶紧包扎好。”
安信垂眸看了一眼,扶着树站起,冷冷道:“不需要,这点小伤……”
“这里是食人谷,”惜双打断他,“你若不想活,那就分开走,我和央央,你独行。”
安信脸色突变:“食人谷?!这里怎么会是食人谷?”
“作为能自发移动的谷,出现明淮上陆任何地方都不奇怪吧。”
没人知道食人谷起始地何处,只知道这是快长着脚且能吃人的地方,它会不定期随机出现某一处,误入谷中十有八九逃不出来,剩下的一二不是疯癫了,就是中了里头毒花草无可解而亡。
就拿刚刚守门的地蔓来说,这东西虽蠢笨无毒,但到底还是拖了他们半盏茶时间,得亏林凛央身手敏捷,如若不然,他们仨大概率已成为养料。
关于食人谷的说法,皆是口述,无书记载,无迹可寻。
刚出现的那两年,众说纷纭——有的说,这是先神施的法,惩罚那些法外之徒;有的说,能自己移动就有可能会无上限扩大领土,将整个明淮上陆变成吞噬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等等。
更有甚者说这不是食人谷,而是万灵森,万物生灵的发源地,它们习惯了以肉食之,也深知如今大多动植物不食血肉,只圈地自生,若有误入也不客气。
许是吃饱了,食人谷吃人之事少了很多,随着时间推移,无人再提起。不过,也可能是食人谷强大到连一二成都逃不出来。
眼下林凛央被缺德地蔓甩到这里头,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毕竟身无灵力,若真要单枪匹马与食人谷中未知生物对战,胜败与否,犹未可知。
安信胳膊腿健全,灵力也未消减,与他合力,不出差错,应当能闯出去。
而惜双……林凛央嗤笑,管他呢,既然能爬过陡峭险峻山路,想必也是有些身手的,至于师承何人,家世如何,也不是现在该问的事。
惜双瞅了一眼笑出声的林凛央,心说这又是想到了什么,一脸讥诮,眉毛简直要抬到天上去了。
林凛央察觉到目光,娇嗔着瞪了他一眼,转身向那排冷杉树走去,打算看能不能哪里来的哪里回。
那安信这个病患,就理所当然的就交给了唯一精通医术的惜双了。
“这不是普通的纱布,能阻隔血腥味,在味没散开前赶紧缠上。”
尽管两人都不怎么看得惯对方,但为了不招来嗜血之物,只能一个该治的治,一个该听的听。
林凛央相当希望能出去,除去自身原因,她觉得食人谷里应该有关于异能者的人或物,不然,鸟人绝不可能随意进出。
若真如此,那一个安阙宗旁系亲属在食人谷转了一圈回家,藏匿其中的异能者,恐怕凶多吉少。
可况眼下林凛央灵力全无,如有危及生命之时,难免会像上次在苍凤镇那样失控。
林凛央跟安信交情并不深,他不会像李竹那般违背长安律卷,替她隐瞒,一旦自己身怀异能被众仙门知晓,师父于浅都有可能会受到牵连。
到那时,她是狠心灭口,还是放他出去,而后任人鱼肉?
她不知道。
所以能出去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