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慢慢喝完汤,一出店门,才惊觉,万吉把马车驾走了。
甘翎拢了拢衣袖,道:“我走回去就是,你先回去。”
丁旭笑着看她一眼,“有马为何要走,这么冷的天,冻坏了怎么办?”
说完牵马过来,就要抱她上马,甘翎一窘,低声道:“这是在街上!”
“街上怎么了?你是我夫人!”他笑。
甘翎却没心思同他玩笑,到底避开了他,自己坐上了马,攥紧缰绳,道:“我先回去,等你消息!”
在丁旭的惊愕中,扬长而去。
“要查也得夜里啊,这么早,岂不是要打草惊蛇?”
他心道,一扭头就见那院长急步出了胡同口,往对面的茶坊而去。
他立即转身回避,想了想,似乎是个机会,于是大步走到街头,从剪子胡同绕回铃铛胡同,从慈济院后墙跳了进去。
慈济院是座三进宅院,前院住杂役,二院厢房住孩童,中厅待客,内院则是院长的居处,小小三间瓦房,并带一间书房。
这是适才院长介绍时大略说的,丁旭却是记得清清楚楚,他直接去了内院。
可喜,院中无人,只有一株银杏树迎风独立,那树很是细弱,当是刚栽种的,几只麻雀在树下啄食,听见脚步声,轰地都飞走了。
丁旭直奔书房,房门未落锁,只虚虚合着,一推就开了。
房内全是花梨木陈设,案几椅床橱,井然有序。书案上摊着几本簿子,毛笔架在砚池上,白茶盏里的水温温冒着热气。
丁旭看着,明白主人是临时外出,很快就回回来,于是再不耽搁,抓紧翻看。
他先拿起桌上的簿子,是账簿,日期、名目、收入、支出四列清清楚楚。
但名目栏甚是奇怪,全是人名,妞妞,朵朵,三哥,五大……人名后就是收入,五十,二百,一百……不等。
丁旭的心忽地揪紧,快快把簿子翻看了一遍,找到五月初五的记录,“小豆子八十”。
会是这个小豆子么?端午日,跟顺天府衙报信的孩童?若是的话,那么……
拖沓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急急把账簿原样放好,转身出了书房,一跃上了屋脊。
刚在脊后趴好,就见院长推开院门进来,后面跟着个杂役,手里拿着个盒子。
“去,把花花喊来,就说有豆沙包吃。”院长在进书房前,扬声吩咐了一句。
……
顺天府衙,府尹关皓正在为重阳节礼写礼帖,一个书吏替他研墨,见他蹙眉的模样,忍不住道:“大人,今年宫中不办重阳宴,咱们这礼备了,也没法送啊。”
“你懂甚么?”关皓蘸墨,见那书吏一副丈二和尚的模样,道,“没法送的礼,更要送。”
“那要怎么送嘛?宫内不收,就算抬过去也会被退回来,这来回折腾不说,脸面上也不好看哪!”书吏忍不住道。
“要的就是这番折腾。”关皓轻轻笑了一声,“折腾才有动静,有动静才会给人知晓。一旦陛下知晓我的恭敬之心,你说,我的体面还会小么?”
这话如此露骨,那书吏再听不明白就是呆瓜了,他当即赔笑道:“老爷通达!小的受教了!”
关皓数了数礼贴上的名目,只有十二种,想了想,决定再添四种,凑成十六之数,遂对那书吏道:“快帮我想想,女子用物,除了胭脂水粉绸缎布匹珠宝雅玩外,还有甚么?”
这次书吏反应极快,只一想,就回道:“补品,香料。”
关皓满意地点点头,提笔补上,“沉香四斤,人参两斤”,又道,“皇后刚刚复位,是得好好保养,冷宫七载,也是难为她了!”
话音未落,见门吏来报,说威远将军正在衙外下马,脸有急色,好像有大事。
关皓立即搁笔,一面吩咐将人请进后厅,一面急急更衣。
待他急步赶到厅上,就见丁旭一身褐布长袍,立在当地,手握马鞭,桌上的香茶,一口未动。
“威远将军,下官……”他堆起笑,上前寒暄,未说完的,就被丁旭打断。
“关大人,我来是有事请教。”丁旭开门见山,直言不讳,“端午日,来府衙送信,请大人去石榴胡同救助末将的那个幼童,可是七八岁,手上有烫伤的疤痕?”
四个月前的事,说久不远,说近不长,关皓先是一怔,继而摇了摇头,“那小孩跑着来跑着去,只在衙门前扔了一句话,门人们并未瞧看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