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环摇头:“奴才看清了,但那张脸跟观音菩萨似的,看不出像谁。”
花纭品出些别的意味:“雕刻金首的人故意隐藏身份,这是怕被人认出来,看来是熟人。孔环,你在沈宅转了一大圈,除了一扇朝向槐花台的窗户,就没发现点别的?”
“奴才无能,”孔环给花纭磕头认错,“沈宅干干净净,奴才翻了个底朝天,都没发现别的。”
“那你还是真无能,”花纭冷道,“他当了六年的掌印太监,在位期间可没少收礼。你在他院里转了半天,连块银疙瘩都没找见?”
说这个,孔环可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了,连忙辩解道:“娘娘有所不知,那沈宅鄙陋狭小,奴才切切实实没看见金银财宝。”
“你收礼会把金银放家里?也对,厂公收的礼还不至于家中放不下。”花纭的反问不给面子,“这么多年他收的贿||赂少说也有几十万两银子,他当然要把钱存起来又或者花出去,不可能跟貔貅一样。你没在沈宅找到东西,那代表沈宅就是个幌子。”
孔环霎时如醍醐灌顶:“奴才明白了!”
花纭给他打了个手势,孔环便识相地离开了仁寿宫。她听着孔环离去的脚步声,问李怀璟:“殿下觉得他下一步会查哪?”
李怀璟信口答:“百花楼。”
“销金窟啊,”花纭不由自主地抠手指,“孔环这一次定然不虚此行。来日他的罪状上,又要多写几页了。”
听着云淡风轻的口气,李怀璟有些紧张:“娘娘不至于让鹤亭真死吧?”
“哀家不想有何用,审判他的是国法,”花纭认真地说,“罪证一样样地摆在面前,国法要他死哀家怎可让他活?”
李怀璟这才发现花纭是认真的,绕到她面前单膝跪地,低声问道:“娘娘,您莫不是骗臣……鹤亭入狱之前,明明说好要让他活着回来……”
花纭沉默,只凝视他的眼睛。她比谁都想沈鹤亭活着,但他若真犯了死罪,她就不可能徇私枉法——她首先是太后。
李怀璟顿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失望地悲叹一声。
花纭瞧他那不满的模样,心头泛起一股酸涩的感觉,立马转移话题:“刚才孔环说的话,你怎么看?”
“金首人身,一刀一扇,”李怀璟不屑地嗤声,跪着不舒服干脆席地而坐,手腕搭在膝盖上,只有单独面对花纭时候他才会这么放松,“他还知道孔环是奴才,那句‘狗奴才,见了朕还不行礼’,这语气娘娘不觉得似曾相识吗?”
花纭茫然地摇了摇头:“从未见过有人这样说话。”
李怀璟一拍脑门,惭愧道:“臣忘了,娘娘确实不知道。臣换句话说,只有皇帝自称‘朕’,也只有人间的皇帝会纠结下人有没有对他行礼。”
花纭感觉真相之前的浓雾稍微淡了一点:“殿下的意思是,孔环见到的神像原身是皇帝?”
李怀璟微微颔首,引导花纭说出他心中的答案:“范围可以再小一点,本朝至今,以金首人身下葬的皇帝只有一位。那便是臣父皇,弘治帝。”
这些话沈鹤亭从未对花纭说话,她颇为震惊:“弘治爷缘何以金首人身下葬?首级不见了?”
李怀璟表情麻木:“弘治末年乾清宫大火,父皇葬身火海,等火灭之时,发现他早已身首异处,首级不见踪影。无奈之下,只好用黄金雕了一颗人头下葬。”
花纭感觉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秘密:“所以……孔环见到的神像,很有可能代表的就是弘治爷?那一刀一扇如何解释?”
李怀璟从刚才就在想一刀一扇是何意,将父皇与弘治年间两桩大案联系起来就茅塞顿开:“刀,是萧元英,萧家刀法天下闻名。而扇,是李廿。先生六十岁生辰时,父皇送给他一面象牙骨扇,上面是亲手画的墨竹。先生异常珍惜此扇,日日随身携带。”
“一刀一扇,正好对应弘治年间的两大案。”花纭紧皱眉头,继续往深处想,“萧家背后是世族,而李廿是寒门象征。无差别地向世族与寒门宣战,这是要……”
“集中皇权,”李怀璟一语道破天机,他透过花纭的双眸看向另一双深邃的眼睛,多少个晚上他试图读懂他的父皇,多少年的疑问在孔环说起梦境的时候,都得到了解答。
“萧元英封王的时候,就注定了他的死局。而我先生,若他安守本分还好,却非要为萧元英说情。手伸得太长触到了父皇逆鳞,所以即便寒门不若世族家大业大,父皇也要治罪。一刀一扇,正是他为集中权力而打的两场胜仗。”
花纭向后倚靠,紧张得咬食指关节,感觉头有些疼:“孔环梦中出现弘治帝,这绝对不是他的‘遗憾’。这说明有人在操控他的梦境,故意让他看到弘治。搬出曾经的皇帝来,神神叨叨做什么神像,这是要招揽信徒。‘他们’要对孔环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