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花纭将这些事一一串联,恍然大悟,“从前我一直感觉有一只手推着我往前走,我遇见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就在我离开鄞都北巡之时,原本推着我走的手,突然开始阻拦我。让我走的每一步都十分艰难,好几次都差点一败涂地。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盛誉眼里重新有了光:“您说,臣都听着。”
“我与小皇帝,虽说是太监的傀儡,但以那时鹤亭的地位,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撑,他怎么可能做到?他能选我做太后,一方面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旧情,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姓花!倘若我娘并未将我带回鄞都认亲爹、改姓氏,我都没资格替花镜入宫。那时候鄞都几大家族权势滔天,放眼朝堂哪位官员不与花、容、蒲几大家沾亲带故?”
“而在娘娘执政后,鄞都几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出问题,容家因科举舞弊案而灭门,蒲家因李洲、楚王妃之事一蹶不振,而花家……”盛誉为难地望着花纭。
“北巡之前,‘他们’借我与鹤亭的手,让威胁皇权的几大家族灭亡。”花纭吓出了一身冷汗,“那时候,我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开始逆着‘他们’的心意行事。所以麻烦接踵而至,‘他们’要毁了我们,顺道将几大家的残余一同送上西天。一旦‘他们’成功,天下大权尽数掌握在新登基的皇帝手中。
“所以,拿着遗诏的那个人才会作壁上观,安安静静地等我们同归于尽。待到所有人因仇恨而死,他再举着弘治帝的遗诏,作为皇室正统,被清洗一遍的朝臣前呼后拥,坦坦荡荡地登上皇位。而我、鹤亭、春秋刹、所有与几大家有关的人,都成了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
盛誉问:“娘娘,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想跟他们玩个游戏,”花纭明眸轻弯,其中中晕着缕缕笑意,朝盛誉招招手示意他附耳来,“听我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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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内气氛凝重,龙椅居于高台之上,在幽暗中隐隐闪烁着金光,小皇帝李璞抱着小老虎布偶坐其间,头微微歪斜,双眼空洞,仿佛下面躬身而立的朝臣只是一团团模糊的影子。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口水顺着嘴角缓缓淌下,滴落在龙袍上,洇湿了一片。
他身后原本是太后的位置,但珠帘之后的位置空荡荡。李怀璟肃立在皇帝与朝臣之间的高台上,背对皇帝,冷眼盯着那些朝臣。
有的人微微抬头,目光触及皇帝那傻愣愣的神情与他身边的燕王蟒蛇一样的眼神,又迅速低下头去;有的人偷偷交换着眼色,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快速地摩挲着笏板,又偷偷朝前排林世濯看去。
孔环提起嗓子,高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新晋御史花臻站出来:“臣花臻,有本启奏!”
花臻在殿上甚少上奏,今日这是怎么了?李怀璟心底发慌,微微挑眉,深吸了一口气。孔环看向小皇帝,李璞依然是那副痴傻模样,孔环便对花臻说:“准奏。”
花臻上前一步,深揖一礼,而后直起身子,环顾四周,最后目光锁定在燕王所站方位,大声道:“陛下,臣弹劾燕王殿下玩忽职守,有负皇恩!”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群臣交头接耳,目光纷纷投向燕王。
“您以述职之名留在鄞都已有小半年,按理,您该回北疆了。”花臻昂起头,面无惧色,“而您以陛下生父的身份继续滞留鄞都干涉内阁事务,实在有违礼法。再者北疆战火才熄、百废待兴,蛮人在北虎视眈眈,您身为北疆总督,不把北疆军务放在首位,反而留在鄞都!依臣看,这不光是玩忽职守——一位亲王迟迟不肯离京,很难不让人怀疑用心。”
花臻的声音在大殿内绕了好几圈才停,而李怀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平生第一次被御史弹劾,还被这么多人用异样的目光注视,李怀璟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花臻的目光太过毒辣,李怀璟眼神飘忽不定:“待太后娘娘病愈,本王自会离京。”
花臻一眼看透李怀璟的心虚,不等李怀璟话音落便问道:“娘娘是真的病了,还是殿下空口说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