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榴把借走的书放回到藏书架上,这本书是冯远山在辞官归隐那年写下的,他读了三遍。
冯远山在书中大致写下了宁朝的文坛作风的主要问题:大多是些靡靡之词。
那些文章大篇幅地夸赞与粉饰了太多的问题,反倒是真正反映民生现实的大多数好文章被埋没,同时也他在书中也暗示了上面的人对民间疾苦视而不见的现状。
可冯远山背靠大家族,即使他已经在尽力为百姓改善生活,但还是处处受掣肘。
他背后的家族不认可他的那些理想,但他毕竟是冯氏这一代里最有天资的小辈,所以那些人会在能忍受的限度之内支持他在政务上面的那些利民的请求。
冯远山也因此在书中数次暗示了自己的无奈,以及宁朝当前所表现出的最大的谎言,但其他看过此书的人并没有看出他所说的这些话里的深意,大多都默认是他杞人忧天。
时榴在读第三遍的时候就把那些他觉得违和奇怪的地方都摸懂了:宁朝只是表面上依旧还是盛世,实则当前却是内部最空虚羸弱的时候。
他在书中的最后一页写到:“万树繁花,难至江边。”
万树繁花难至江边……
时榴在心里默念这些话,随后将夫子的书放好之后转身去了另一个地方。
扶月清听着书房的门扉被轻叩,门外还传他最熟知的清脆嗓音:“师兄,可否一见?”
扶月清听见是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起身去亲自迎他进门。
时榴这也是在重逢之后第一次与他单独相处,还有些近乡情怯。所以即便从前两人总是无话不谈,此时却也是相顾无言。
扶月清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榴儿现在来找我,所为何事?”
时榴给自己鼓了鼓气:“师兄,我想请教你一些事情。”
听见时榴仅仅称呼他为师兄,扶月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复道:“……嗯,你问吧。”
时榴:“从前我在扬州时每天就只想着读书了,所以对如今发生过的一些大事都是一概不知。
前些日子里我初来乍到,偶然听见有几回同窗的师兄弟们讨论的一些话题,不过那些大多都事关朝政他们不好多聊,所以我只好来问你了,不知师兄可否告知?”
“无碍,你问吧。”
时榴便放心地继续说下去:“去年北境进犯李将军带着李少将军去迎战,当时不是传他们因为缺兵缺粮所以这场战事不可能胜利。
可最后却赢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师兄可知晓?”
时榴终于将心里积压了已久的疑问告诉扶月清,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希望扶月清能为其解答,扶月清却是叹了口气,心中了然:“你来京城,就是为了李吹寒,对吗?”
时榴知道瞒不住他,索性也直接承认了:“对。”
“好,那我就告诉你,去年那场战事本来陛下就做了必败的准备。
他自认为宁朝繁荣富足,失去这么几座城池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他想借着这次的战事收回李家那留存已久,早已成为他眼中钉的兵权。”
扶月清的语气略带几分嘲讽:“几座贫瘠的小城,换回他眼里所谓的一个安稳的局势。
呵,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他说出了那昏君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策:
“朝廷那边说好的援兵被扣留在山海关,通关文牒一直发不下去,粮草在路上又被劫走了,不过负责此事的是宰相万大人。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的,毕竟他是国丈是万贵妃的父亲,若说中间没有皇帝的示意,他又怎么敢直接这么做。”
即使时榴已经事先预料到了一些内情,可等他乍然听见了这些事实后,心里还是有些震惊,还有一丝愠怒。
于是他问道:“那当真没有办法应对了吗?”
扶月清看着时榴眼里的失望与那一丝后怕和庆幸,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结果是李吹寒活着回来,还打了胜仗。
但扶月清眸中寒星不烁,依旧语气坚定地回答他:
“没有办法。
那种情况下,不可能取胜。”
再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两个人都知道后续是什么,后续就是李吹寒一人,一枪。
歼灭了所有敌军,即使李将军连同带去的所有人葬身于北境,但李吹寒一个人却活了下来还打赢了。
打的北祭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又因为跟着前去的所有人里除了他以外无人生还,所以他只能一个人孤身骑行千里回京禀报战况。
扶月清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幕,浑身是血的少年戴着铁甲,执着抢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来,那昏庸的皇帝坐在高位之上看见他如同见鬼了一般不停地被人扶着往后撤。
在李吹寒回京驰骋的这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知晓了这位少年将军的丰功伟绩,他们欢呼着称他为战神,李吹寒的民望在那时直达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
对比之下过河拆桥的皇帝处境倒是十分尴尬,于是他只好大肆嘉奖这位所谓的“战神”,封他为长赢侯,还将他的父亲追封为长盛侯。
李吹寒一战成名。
李氏势力大增,也因此跻身于一流的名门世家之列。
扶月清看着时榴听完这些话后陷入沉思的模样,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很快又开口打断时榴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