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禾给祖师爷和神兽上了三炷香。
拜完,老头一解道袍,露出内里皱巴巴的西装,引他们到神台后面的隔间坐下。
纪禾打量着他的办公室,怎一个寒酸得了,难怪老头要兼职道士开拓业务呢。
赛金花翻着厚厚的法典说:“唔...找到了!确实,买卖不破租赁,但得看你们的租约是在作抵押之前签订的呢,还是之后?之前的话,打官司有九成胜算,之后的话...难咯。”
纪禾想了想说:“应该是之前,要是在抵押之后,银行那两个人早拿这点威逼了。”
赛金花啪一声合上法典说:“那就好办!你只管找到合同,剩下的全交给我!”
纪禾说:“然后呢?打官司?要多长时间?”
“得看被起诉方的配合程度和法院审理的进度了,这个我也给不了你明确的时间呀,但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出马一定——”
“那不行。”纪禾说,“他们肯定不会配合,房东儿子欠下那么多赌债,八成要耍赖;银行急着收房子,万一他们天天派人来闹来催,我们还怎么过?打官司一旦拖着就耗时耗力又耗钱,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呀。”
“什么?”
“搬出去。”
“......”
“或者买下来。”
纪禾恼火地说:“我要是有钱买还来找你?”
赛金花摸了摸鼻子:“小姑娘年纪轻轻,火气还挺大,来来来,喝口凉茶喝口凉茶...我这还有上好的金盏花茶你要不要?价格美丽,六块一两五十一斤。”
纪禾:“......”
查理苏把那杯凉茶端过来,安慰她说:“别急,肯定会有别的办法的。”
赛金花孩童般妖气横生的眼一转,说:“要不给你们请神仙下凡?我推荐钟馗关羽,二郎神也行呀,这几位都是惩恶扬善骁勇善战的至尊武神,请到家里,诛邪退避,别说银行法院的人了,FBI也不敢来造次呀!怎么样,我开坛做法收费也很亲民的,价格实惠童叟无欺...哎——别走啊!我给你们打折,打折!附赠神水一瓶貔貅一双——”
纪禾走出门口,愤愤地说:“这不就是个骗子?”
查理苏抓着后脑勺说:“...我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幅德性,上次见他的时候明明挺正经的呀。”
纪禾瞧着他,他头上戴着顶帽子,还是在香港买的。帽子顶端有棵小草,两片叶子摇头晃脑的,她伸手弹了下,说:“上次见他?你犯事儿了?”
“我可是良民。”查理苏笑说,“他生病了,我去看了他一回而已——走这边吧,更快一点。”
查理苏拉低了帽檐,牵着她往右拐,两名刚吃完午饭的警察从饭店走出来,和他们错肩而过。
-
桌上几碟清汤寡水的菜,纪禾如同嚼蜡一样机械地嚼着。
马飞飞说:“大不了你们全都搬到我那儿去,反正屋子也空出来了。”
纪禾没吭声。
查理苏看着她,陈祈年看着查理苏,马飞飞又看向陈祈年:“你小子怎么黑了那么多?不是封闭训练吗?天天搁太阳底头下晒着?”
陈祈年说:“我们要跑操。”
马飞飞说:“怪不得。”
厨房内冷不丁响起啪的一声,像瓶罐子摔了,纪禾朝厨房吼:“陈安妮陈宝妮!”
陈安妮磨磨蹭蹭地挪出来,手上抓着个红盖子,期期艾艾地说:“...宝妮...”
纪禾说:“妹妹呢!”
陈宝妮又挪出来,小脸通红,两手拤着自己脖子,好像被哽住了。纪禾走近一看,发现她肩颈上沾了许多玻璃碎屑,陈宝妮哧哧叫着,一张嘴,满腔都是鲜血。
纪禾心里咯噔一下,探头往厨房瞧,碗柜前一只小马扎四脚朝天,糖罐子磕得稀碎,玻璃片和冰糖块掉得满地都是。
用脚趾头想也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多半是这两个馋鬼想去够碗柜上方的冰糖,却不慎翻倒打破,糖罐摔了,一块玻璃碎片迸进了陈宝妮的喉咙。
纪禾回身就打了陈安妮一巴掌。
陈安妮蹾到地上,哇哇大哭。
马飞飞大吃一惊,连忙搡开她抱走陈安妮,骂道:“你他妈有病吧!打孩子干什么?”
纪禾从卫生间扯来一团纸,蹲在陈宝妮面前,拿纸巾擦着,吸着,血不断溢上来,陈宝妮发出一阵黏唧唧的声音,想哭,纪禾哄她道:“宝妮乖,不要咽,别说话,啊...”
查理苏一把抱起陈宝妮说:“得赶紧送医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跑到大马路上,想拦的士,也不知道是太晚了还是她们家住得偏,东张西望焦急难安地等了半天才拦下一辆,拉开车门司机却摆摆手说:“不好意思搞错啦,不载客啦返家啦,落车落车...”
一伙人像强盗一样不管不顾地钻了进去,查理苏说:“人命关天,快开车!”
“哎呀你们这群后生仔怎么听不懂人——”司机回过头,看见后座上被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女孩满口是血,弄得脸和颈一塌糊涂,不知道的还以为刀划脖子了呢。司机暗暗吃了一惊,几人又齐声大喊:“快开车!快开车!快开车——”
司机忙不迭一脚油门而去。
送到急诊,护士推着陈宝妮进了手术室,几人在室外坐等。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时针指向了十一点,陈安妮还没哭完,吸着鼻子抽抽噎噎,马飞飞轻声哄她,陈祈年盯着斜对面,纪禾像是累极了,那奇怪的陌生男人搂过她,让她靠在怀里休息。
陈祈年说:“小飞哥。”
马飞飞:“唔?”
陈祈年:“那个男的到底是谁?从哪儿来的呢?”
马飞飞:“你不都看到了么,你姐的小男友啊,从哪儿来,你自个儿问她去,我怎么会知道。”
领地意识很强的陈祈年内心充满了警惕与戒备,无比排斥这个陌生的外来人口,他说:“我不喜欢他。”
马飞飞说:“那小白脸,我也不大看得上。但又能怎么样呢?我瞅着你姐倒怪喜欢的。”
手术室门开了,纪禾急忙迎上去,透过大开的门瞧见了躺在床上的陈宝妮,颈间缠着厚厚的纱布,如同雪白的项圈。这小妮子仿佛劫后余生,泪痕未干地冲她龇牙一笑。
医生摘下口罩说:“没什么大碍,玻璃碎块已经取出来了,接下来的两三个月好好休息,不要开嗓动声气,饮食忌口,以清淡的流食为主。这是单子,喏,拿药缴费去吧。”
纪禾接过单子,看到上面的总金额,顿感太阳穴抽紧。她闭了下眼,朝缴费窗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