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厅忽然安静下来,郝泰来看了眼陈钰昌,连忙打圆场道:“不多不多,吃得饱才有干劲儿。”
这话本就模棱两可,陈钰昌更是不依不饶,“要论干劲,那可就有得论了,”加上庄建淮不在场,此刻他端起长辈和高管的架子,“研发部向来以管线成组,直接安排项目负责人,整个研发部所有管线,算上小试中试这些,少说也有十来个组,这么多员工的心血系在一个总监身上,这担子太沉,上下沟通起来效率会不会太低啊?”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这话明面是在说集团架构,其实也是在点隔壁桌的文总监,听罢文总监捧着酒杯掩饰,酒进肚里,倒壮了吴伯园的胆,只见他直直看着主桌的人,旁边同事见状拽了下他,“别看了,你够不上那桌。”
“利巴布雷再好,”吴伯园不甘心地收回视线,“那也还没上市,还没得到市场反馈,就这么急着邀功?”
但当着郝泰来和陈钰昌的面,即这话算不上大逆不道,也算得上其心可诛。文总监赶紧叫住小吴,警告道:“酒没了,让服务员再送几瓶来。”
主桌那边,曾绍看见吴伯园起身,貌似不大高兴,于是他意味深长地笑笑,“当年陈董、罗董和我父亲一起打拼,创立集团,”说着他看向陈钰昌,“关于集团架构,想必您比我清楚得多。”
闻言陈钰昌朗声笑道:“说来我也不过是个甩手掌柜,只是有时候又替干实事的觉得可惜,如果集团的奖励机制能再丰厚一些,对研发进展肯定会更有助益——曾总,你说是不是?”
看样子陈钰昌今天是势在必得,借一众中层来向新上任的少东家施压,曾绍摸着无名指根的空白,笑意淡了一丝,“是么?庄氏有三万研究员,要是陈董都不了解,恐怕我这个销售总监就更不了解了。”
两人对视,场面再度冷下来。
正这时,宴厅大门打开,褚明伦笑道:“面来了,咱们还是先给郝主管唱生日歌吧。”
“这面做得快呀。”陈钰昌一愣,随即笑道。
面上桌,曾绍却敛了笑,见状褚明伦招呼道:“郝主管,这面是曾总特地为你点的,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说完他把碗放上转盘,往郝泰来的方向拨了下。
热腾腾的长寿面随菜色轮转,险些晃过郝泰来眼前,他回过神,伸手摁住转盘,只见油花在汤面上猛然振荡,随即忽然沉闷的一声响,是那头吴伯园将酒杯搁在桌边,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小吴你做什么!?”
文总监一开口,主桌的人更竖起耳朵看过去,只见吴伯园此刻脑门红到脖根,摇摇晃晃站起来,“郝泰来,你好大的官威呀!”
郝泰来眼睛陡然睁大,慌忙看了眼陈钰昌和曾绍,道:“小吴这是喝醉了吧?”
否则怎么敢当着集团少东家和老股东的面口出狂言?
只是要真醉了,说的话就是醉话,当着曾绍的面,郝泰来不能跟一个醉鬼计较,否则他还落个心胸狭隘的坏名声,倒计较得自己也下不来台面。
“我没醉!”
那边吴伯园挣开左右,一副烂醉的模样,“郝泰来,你在研发部搞倾轧,还霸占别组资源,踩着咱们这些同事的人头,这滋味是不是很爽快!”
“这,这,”郝泰来涨红了脸,一旁陈钰昌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曾绍,张口道:“文总监,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
被点名的文总监如遭雷劈,想扇这小子的心都有了,他赶紧拉着吴伯园鞠躬道歉,可吴伯园一把甩开老大,场面就此彻底失控,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左右一起上前劝架,拉扯好一会儿才算把人劝住。
由是这场宴会的初衷早被众人抛诸脑后,混乱中曾绍牵起嘴角,平地一声,“好了!”
主桌的几人当先一震,场面霎时安静下来,只见曾绍起身系纽扣,看不出喜怒,“第一季度刚过,集团内部的人事调整还没开始,郝主管的情况我会酌情向庄董汇报,”说着他又向陈钰昌点头,似笑非笑,“陈董,我还有事,先失陪。”
然后他也没瞧陈钰昌那张铁青的脸,只是离席后经过吴伯园时,不动声色地和这人对视一眼,只见吴伯园越雷池似的立马转移目光,多大的酒疯这会儿也惊醒了。文总监原以为自己死到临头,但揣摩曾绍的神色,又好像是不打算追究,他心里打了半天鼓,就让身边的下属赶紧送这个醉鬼回家。
一场庆功宴最终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褚明伦打量曾绍的神色道:“少爷,郝泰来毕竟是集团引进的人才,今天陈董提得不是时候,但要是最后没提拔——”
曾绍忽然抬眸从后视镜里看他,目光冷峻,“集团请的是人才,不是祖宗。”
而且今天说得好听,陈钰昌是为郝泰来求恩典,实则是这个老狐狸觉得曾绍年轻不经事,想借机打压一番。褚明伦心里明白,也就不再执着,“少爷说的是。”
“去查查吴伯园说的是不是实情。”曾绍说。
“好的,”褚明伦记下来,问:“少爷您现在就回曼庄?”
刚过八点,时间不早不晚,后座曾绍闭目嗯了一声,褚明伦靠回座椅,不由感慨,“没想到郝主管和小庄总竟然是同一天生日。”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密闭的车厢里已是足够清楚,闻言曾绍捏着手机的指尖一紧,问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