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绍百思不得其解,当年庄建淮为什么只是解雇程慧芳,要她们母子从此天涯永诀,并没有送警,更没有惊动任何人。
但以曾绍对庄建淮的了解,恐怕不会是因为什么心软,什么情面。
“程慧芳是在回宁城的前一站被拐到榆中村,人到村子前就已经傻了,我猜可能是路上喂过药,”张霆顿了顿,这些话光用嘴说出来,都令人感到寒心,“当晚她就被那老光棍用铁链锁了起来…第五年生第四胎的时候难产走的。”
这些话并不是张霆从那些村民口中打探出来的,说实话那些村民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还没贴牌的商品。张霆自认为身手不错,高大魁梧,走在路上总不至于被人觊觎,可他还是不可遏制地产生这样的错觉,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只误入深山老林的小白兔,那里密不透光,阴暗潮湿之下,一星半点的好奇都会被放大,从而引来猛兽的捕杀。
情况如此棘手,张霆原本都不抱什么希望,可他亲眼看见那根铁链锁了别人,那不是程慧芳,也不知道是第几个女人,甚至可能不是最后一个。那女人大着肚子,无助而水汪汪的眼神就粘在张霆身上,一次又一次向他求助,她甚至以程慧芳的过往作为条件,只要出去就告诉他。
说来也巧,进门的第一眼,张霆忽然想起自己早已过世的母亲,他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一段过往、一张照片、一件遗物都没有,但听带大他的铜铁匠说,当时遇见他母亲,她就大着个肚子。
从此张霆就一直记着。
张霆向来不爱惹麻烦,那天说不上到底为什么,最后他莫名其妙就答应赌一把,冒险将人带出来。
出逃后的第一顿饭,那女人一气吃了三个包子,两碗面,外加一碗羊汤,肚子胀得老高还不肯停,张霆好说歹说,最后才把碗从她嘴里夺下来。大冬天的,那女人瑟瑟发抖,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张霆又带她洗澡换衣,就医治疗,前后忙过几天,那女人才终于恢复正常的交流能力。
然后那女人就坚持要打胎。
六个多月的孕妇,加上身体虚弱,引产其实风险很大。张霆就想劝说她,孩子总是无辜的,也许它也期待着来到这个世上,就像当初的他——
但那女人不是他的妈妈,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决定另一个女人的后半生。
所幸引产之后,那女人也真正活了过来,也是这时候张霆才得知程慧芳并不是完全傻了,她偶尔也会有短暂的清醒,就是不知道清醒时的程慧芳面对铁链,面对非人的虐待,究竟是感到绝望,还是怨恨。那女人说最后程慧芳是难产而死,可谁又说得清那是难产,还是郁结难纾?
窗外北风呼啸,书房里一时只有张霆的声音,沉默半晌,曾绍才问:“那三个孩子?”
“两个被卖,中间转过手,大海捞针。留在家里的带把,快周岁的时候,高热惊厥没挺过去。”张霆向来冷冰冰的声音罕见地颤了颤,“我看那个老光棍瘸腿又独眼,生出来的孩子——”
曾绍猛然抬眼,打断了他的话:“...那赵恺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