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永恒的黑暗。
沈临秋在坠落中睁开眼睛,刺骨的寒意立刻从四肢百骸侵入骨髓。他试图运转灵力抵御,却发现体内的灵力流动异常滞涩,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禁锢。
"这是......"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惊骇地发现指尖已经开始变得透明。更可怕的是心口的太极图案——原本平衡运转的黑白双鱼此刻正以相反的方向缓慢旋转,每转一圈,他的身体就透明一分。
脚下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血色冰原。暗红色的冰层下似乎涌动着某种液体,在微弱的光线下泛出诡异的光泽。远处,九根通天青铜柱巍然矗立,粗重的锁链如巨蟒般缠绕其上,延伸向视线尽头那个跪坐的白色身影。
段彧鹤。
沈临秋的呼吸骤然停滞。那人比记忆中消瘦太多,单薄的白色里衣破烂不堪,露出下面嶙峋的肩胛骨。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心口插着的半截青冥剑——剑身已经完全变成污浊的黑色,唯有那些金线仍在一明一灭地闪烁,像是垂死之人的脉搏。
"阿彧......"
沈临秋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这片空间吞噬殆尽。他踉跄着向前走去,靴底踩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直窜上来。
冰层下突然浮现出无数画面:
十七岁的段彧鹤跪在天咒崖边,十指深深抠进岩石,眼睁睁看着战青被雷鞭贯穿;两百岁的段彧鹤独坐戗王府书房,对着半块玉佩彻夜不眠,烛泪堆满了青铜烛台;三个月前的段彧鹤在祭坛光门前,将他推出时唇边那抹释然的笑......
"你终于来了。"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沈临秋猛地转身,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冰面上——青衣白发,眉目如画,却是战青的神情姿态。
"战青......"沈临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挤出这两个字。
"不完全是。"对方轻轻摇头,衣袖拂过冰面时带起细碎的冰晶,"我是他留在剑中的执念,也是段彧鹤这两百年追寻的幻影。你可以叫我......'青冥'。"
冰面突然亮起刺目的光芒。沈临秋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脚下流转:战青教年幼的段彧鹤练剑时温柔的眉眼,段彧鹤抱着战青的尸体在暴雨中嘶吼到失声,还有自己与段彧鹤在梦魇山初遇时,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恍惚......
"你看明白了吗?"青冥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沈临秋的心脏,"他每次看着你时,究竟在看谁?"
段彧鹤在刻第七千八百六十三个字。
这是他在无间之境找到的唯一消遣——用断剑在冰面上刻字。每刻一笔,缠绕在四肢的锁链就会收紧一分,心口那蚀骨灼心的疼痛就减轻一分。最奇怪的是,他的白发会随之转黑一缕。
今天他刻的是"秋"字。
锋利的断剑划开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手腕上的锁链哗啦作响,提醒着他身为囚徒的身份。半个月前,当他选择留在无间之境换取沈临秋重生时,就注定要永远徘徊在这片血色冰原上。
"临秋......"
段彧鹤的手指抚过刚刻好的字,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那人总是微凉的指尖。记忆中的沈临秋有着与战青相似的眉眼,却多了几分清冷疏离。他们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倔强,连握剑的姿势都......
"你到底在思念谁?"
这个声音让段彧鹤浑身一震。他猛地回头,看见沈临秋就站在三步之外,青衣染血,面色苍白如纸。最可怕的是,那人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像晨雾般随时会消散。
"你怎么......"段彧鹤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他想上前,却被锁链狠狠拽回。心口的断剑突然剧痛,黑色的纹路顺着血管爬上脖颈,像无数细小的毒蛇在皮下蠕动。
沈临秋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镜:"阿彧,你这两百年,究竟在等谁?"
冰面下的记忆碎片突然沸腾。段彧鹤看见十七岁的自己拉着战青的衣袖说"战青别走",看见两百岁的自己在画像前喃喃自语"这次一定要找到你",还有不久前,他在祭坛上看着沈临秋心口的太极图案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我......"
段彧鹤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锁链突然暴起,将他死死按在冰面上。沈临秋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前只留下一句话:
"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沈临秋在剧痛中醒来。
他躺在一片血色的冰面上,身旁是那枚已经裂开的铜钱。方才的对话仿佛一场幻梦,唯有心口逆向旋转的太极图案证明一切真实发生过。
"你终于醒了。"
青冥蹲在他身边,手指虚点着他的眉心:"再这样下去,你的魂魄会被无间之境同化。到那时,你就真的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