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良久,曹湘察觉自己的身子愈发沉重,她独自倚在亭阁的贵妃榻上休憩。
膝下四个孩子,霍娴早早成家,了却她一桩心事,好在霍昱与司空姑娘娃娃亲尚存,也无须多费心力;梁宣却被夫君牵入局,整整半年总是梦魇缠身,她梦见这孩子孤身一人凄惨,再者他又不在身边,心中到底要多忧心他。
若无战事,他们恐再难回到云州,可是行军打仗她仍旧提心吊胆。
情到深处,曹湘捻起帕子拭泪。
霍晏藏在屏风后头,瞧见母亲偷偷哭泣,“阿娘您怎么哭了,是不是阿晏惹您不高兴了?”
她惶恐坐起身,回眸看到女儿担忧的模样,莞尔一笑招手唤她,“阿娘没哭,是风大眯眼,拿帕子擦擦,再说了阿晏这么懂事,怎么会惹阿娘不高兴呢。”
曹湘对孩子有着无尽的耐性,她鲜少吓唬孩子们,永远是喜笑颜开的模样。
霍晏顺势坐上贵妃榻,她握着母亲的手指,“阿娘,你若是不高兴了就同阿晏说,阿晏去找好玩的、好吃的来哄您。”
“阿晏真是娘的好孩子。”她慈爱地抚抚女儿的脸颊。
霍晏蹭蹭母亲温热、粗粝的手掌,她的脸颊痒痒的,咯咯大笑,“阿娘的手摸得阿晏好痒啊~阿娘,您说梁宣哥哥今日会来府上会来府上用晚膳吗?”
曹湘指尖绾去女儿额间的碎发,“阿宣还未派小厮传信,兴许不会来了,你想阿宣啦?”
小女娘面色酡红,藏在母亲怀中,“才没有呢,我只是随口问问。”
孩子的心思,为娘的怎么会瞧不明白,曹湘眸色暗暗,她到底还是忍下询问的情绪。
霍晏抬起头,对上母亲的视线,瞥向一边,发现亭阁中的绣架,“阿娘,您在绣什么呀?”
“阿娘绣的是麒麟纹,静奴成亲快半年了,腹中已然怀孕,阿娘想亲自绣一对衿带送给他们二人,保平安。”曹湘下榻穿鞋袜,拉着小手走到绣架前,“阿晏想不想学女工,阿娘教你好不好?”
霍晏讪讪吐舌,“阿娘的手艺这么好,我怕学不会~”
午膳将至,父子二人从军营中操练回府,盛夏炎热,小厨房特意备下消暑清凉的吃食,一家子刚上桌用膳,门外便传来马蹄、车轱辘声。
费砚仲大步跳下安车,敲头暗道:“哎哟、还是来迟了,早知道派人来通传一声。”他扶着娘子下安车,镇北侯府的小厮眼尖跑来牵引安车至后院。
小世子扶着小世子妃,稳稳走近正堂。
“娴姊姊,阿晏好想你啊!”霍晏丢下手中的碗盏,嘚嘚扑向姐姐,费砚仲担惊受怕这小炮仗撞到娘子的肚子,手虚虚挡着她。
“世子哥哥,我知道娴姊姊肚子里有小娃娃,我会慢慢的走。”霍晏叉腰瞪他。
霍娴指尖轻轻抚摸妹妹的额发,“娴姊姊知道阿晏最乖了。”
姑父姑母与弟弟起身候在正堂等着他们,二人规矩行礼,“见过姑父姑母。”
曹湘扶住女儿纤细的手,握在掌心摩挲,女子有孕本就艰辛,“回来就好,快坐下用膳,小厨房蒸了梨,我派人去盛,”她看着活动乱跳的小女儿扑倒在大女儿怀中,无奈道:“阿晏,静奴如今怀有身孕,你不许这般闹她。”
霍娴袒护妹妹,她搂着妹妹的身子,担心妹妹嘴馋烫到,“小心烫,女儿喜欢阿晏闹着我,她若是不闹我,我这心里倒难受的紧呢。”
霍晏朝母亲吐吐舌,躲在姐姐的怀里吃蒸梨。
午膳过后,小世子同霍家父子前去军营,小世子妃有孕后总是嗜睡,一日要在榻上小憩数次,翊王听闻世子妃与世子回门游玩,好生梳洗沐浴一番驾马赶去侯府。
侯府的小厮搬着一大箱子送去后院,不小的动静吵醒了打盹的侍女,“参见殿下。”
“小梅,阿晏呢?”郇常陵梗着脖子四处张望。
侍女掩唇笑道:“晏小姐在后院呢,殿下真是时时刻刻离不得她~”
郇常陵勾唇跟着笑,哼笑一声,“好你个坏丫头,竟敢打趣本王,定要与静奴说说你,好好罚你才晓得规矩。”
小梅屈膝行礼,“殿下菩萨心肠,莫要吓唬奴婢了——世子妃刚刚睡下了,晏小姐陪着呢,我去后院瞧瞧二位主子可起身。”
“去吧。”他摆摆手遣人走,独自坐在正堂等侍女通传。
明佪揭开茶盏为主子奉茶,温热的茶水缓缓淌进描雀画瓷杯中,郇常陵品一口茶,指尖摩挲着瓷杯,随即端起来细细端详,纳闷府里何时添了这样一副茶具。
“梁宣哥哥,你怎么来啦!”小女娘喜出望外,站在正堂外瞧着他。
郇常陵轻轻放下瓷杯,笑盈盈道:“哥哥想阿晏了,就来啦,阿晏想哥哥吗?”
花落流水,何处觅良人?
她瞧不明白他的心思,垂下眼眸讷讷道:“阿晏很想梁宣哥哥。”
炎夏小憩出了香汗,小梅伺候世子妃更衣,耽搁了一会儿,等主仆二人到正堂时,霍晏不知跑去哪里了,独留郇常陵一人赏玩花几上的紫袍玉带。
“阿宣,阿晏呢?”霍娴出声询问。
“明佪带她去买陈记点心铺买糕点了。”郇常陵懒懒拨弄这花瓣。
“真是稀奇,阿宣今日怎么不跟着去呢?”她语气中尽是好奇,全然无担心之意。
他抬眸瞧着她,默不作声。
霍娴笑着宽慰人,“凡事不可操之过急,阿晏年纪小开慧晚,怎么能明白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