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穗礼没有余力挣扎,她在等听说死前都会有的走马灯。
天边划过的闪电连成一片,有鲜血滋养的树干在中场休息之后绕过承接随燕归他们的树枝,继续向上生长、生长、再生长,直到与天边的闪电相撞。
闪电在眨眼间顺树干而下,蔓延至淹没半个城市的水面,白色弩箭以树干为中心,划破这虚假的空间至四分五裂。
祝穗礼没有等到人生的走马灯。
在闪电到达前,湍急的水流将她冲回原点,她看见了水下深坑里被火烧掉一半的残破红绿灯杆。
人都快见阎王了,祝穗礼还在想往深坑那边靠,想看清楚她在幻觉和现实里共同看到过的近景是怎样的。
她没有成功。
五彩斑斓的透明薄膜挡住她的去路,水流压榨出她肺里的最后一丝氧气,她闭上眼陷入黑暗时,轰隆隆的雷声震动使得水流一块共振。
原来走马灯的光会是彩色的吗?
随燕归他们在树上会被雷劈吗?
打雷不能站在树下。
……
杂乱无章的思绪在祝穗礼睁眼的那一刻消散得无影无踪,她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什么都不记得。
她没惆怅两秒,抬手和过去每个醒来的时刻一样,想按亮手环上网,却稀里哗啦撩起一堆水。
云层在上方替她遮掉刺目的阳光,压根不是她家的天花板。
海风腥咸,她莫名其妙飘在海面上,除了地点不太对,天气算得上是风平浪静,海水表层不算冷。
闭眼前尚处在急风骤雨之中,睁眼如此安宁,她难免记忆断层。
“别动。”不真切的说话声从身下传来。
“颂好?”
透明的介绍框穿过她的心口,姓名那一行仍然带着双引号,很难不让人在意。
常颂好跃出海面,“别乱动,呱呱拖不住你,我们离最近的岸边有一段距离。”
“我能起来吗?”祝穗礼保持面朝天空的平躺姿势,“说话有点别扭。”
“你坐上去吧,小心点。”
祝穗礼顺着背后的推力坐起来,腰部以下的位置沉在水里,有种坐水上过山车等待加速期的错觉,她的手在水下捏捏呱呱。
滑溜溜的手感。
“别乱摸。”露个脑袋的常颂好拍掉她的手。
“我们在哪?”祝穗礼问。
她低头摆弄手环,没有任何反应,可能是坏了,也可能是电量告罄。
“水咸的,在海里。”常颂好说了句废话。
祝穗礼向上扑腾,“前面好像是陆地。”
一片蓝里面出现属于礁石的黑灰色和泥土的棕色,她很是开心地说道。
“别扑腾了,你像个呆头鹅。”
呱呱摊成用擀面杖擀过的饺子皮,将祝穗礼带出水面,常颂好将救生衣扔上来,用手一撑,坐到她旁边。
视线一下子开阔不少,祝穗礼能确定她看见的就是陆地,“我们为什么会进海里,难不成一路从中心市的河道里冲出来了?”
她说到最后把自己都说笑了,正常情况下她们哪怕能冲进通海的河道,真能进海的也只能是具冰凉的尸体。
祝穗礼闭眼前看见的水下深坑一定不正常。
“鬼晓得漏成筛子的世界发生了什么?说不定大家一块被雷劈回了原来的世界线上。”常颂好游得不够快,雷电导进河里受到了点波及,她的身体抖了抖,“被雷劈的感觉真不怎么样。”
“不是做梦吗?”祝穗礼最后看见的场景不是幻觉:“哪来的树?他们在树上岂不是正好被雷劈?”
“能被雷劈回去那是真的好,总不能只有我们五个人一路漂去爬虫市。”常颂好撩起海水往呱呱身上淋,状似无意地扭转话题问道:“你和我们新来的实习生在谈恋爱吗?”
祝穗礼瞪大眼睛看她,“你疯了?”
“噢不对,那是在暧昧期?”常颂好说:“不然他怎么看你掉下去,急得异能都激发出来了?他甚至看到树没把你叉上来,糊着一身血都想往下跳。”
祝穗礼能猜到一点随燕归对她那么上心和四年前的事情有关系,但想不通他为什么那么上心?
她不理解。
祝穗礼从不会长长久久地去记去想解不开的谜题。
“你猜对一半。”她低头望着呱呱前进划出来的水痕,不理解归不理解,不妨碍她满口跑火车瞎忽悠,“他在追我,我没答应他。”
常颂好弯腰去看她的脸,“你没骗我?”
真顺着她的话讲,常颂好又难免生出怀疑的种子。
飘在空中的介绍框满满当当地挤入祝穗礼的视线,名字两边的引号像嗡嗡叫的蜜蜂,尤其牵动她心房。
到底是谁骗谁呢?
“骗你就骗你。”祝穗礼斜睨:“听个八卦这么多要求。”
常颂好托腮,“八卦,八卦,就要力求百分之九十九的真实,剩下百分之一可以适当加工……”
祝穗礼懒得去听她的歪理,放空大脑往四处寻找其他更近的陆地。
常颂好:“半真半假的八卦就没意思了,失去了它的观赏性……”
一点漂浮在海上的白在祝穗礼的视线里逐渐放大,她猛地拽过常颂好的手肘,“你看左边……是不是来了一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