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仪听完沉默了许久——他想到了上官遇和李遂。莫非再深厚的少年情谊都将在所谓权力的角逐中腐烂变质吗?他冥冥之中总共有一种感觉,前尘正在悄然重演,但他却又有些固执地认为今非昔比,毕竟他们的故事里从来没有简松映和张鹤仪。
张狂洒脱一笑:“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小子怎么对这些家长里短的感兴趣起来了?”
张鹤仪深吸一口气,又问道:“那庄王呢?铲除异己,为什么当时陛下没有将自己最有力的竞争对手除去?”
“庄王吗……”张狂下巴上的胡子足够他装神弄鬼,好一阵才说,“因为他是皇帝最得力的工具。”
庄王与皇帝不论出身、品行、遭遇都惊人的相似。二人的母妃死得不明不白,换来的唯一结果就是能够被抚养在皇后膝下,人心都是偏的,何况这两个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孩子,因此大多数时间二人都在抱团取暖——这一点只是从长辈口中得来的推测,毕竟谁也不在当场。
皇帝对庄王的感情很深,起码在明面上是这样。庄王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这些年来帮着皇帝什么骂名该承担的也都承担了,皇帝也会有错事,会有独断专横的时候,但是历史上不会有哪一位明君凡事都是自己着手去处理的,庄王就是他的“利刃”之一。
张鹤仪皱起眉来,从这些话中品出了些不同的东西来,面对自家长辈,他也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了,关于代大刀口中所说能够有权力控制到大理寺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再筛去与简、张二家交好的那几个,张鹤仪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襄王向来拈花惹草,满门心思都是自己的院中人……难不成是他?若是皇亲贵族,恐怕只有襄王,庄王和宁王。父亲,母亲,你们觉得庄王谋反的可能性有多大?”
“微乎其微,但不能说没有。按照你所说,重客在这其中起到的作用很大,他在京城那几日你可曾见他与谁交往过甚?”张狂问道。
陈锦咳嗽了一声打断他,“若是真有嫌疑,恐怕得避险的才是吧,又怎么能让人轻松看出些什么。”
“重客是外来使臣,我们只在秋猎时堪堪见过几面……”张鹤仪忽然脸色一变,站了起来,“想要称帝的不一定就是皇亲,还有可能是重臣。”
他这话一出直接将二人的目光收揽了过来,皇帝为什么这些年总是暗戳戳地忌惮张家的势力,就是因为张家是几代传承下来的重臣,并且一直都只有一个原则——永远只站队能带领大苍安宁昌盛的国君。皇帝能用他们谋反也就怕有人能利用他们颠覆自己的统治。当年皇帝肃清朝政的时候就已经除去了一波权势滔天的重臣,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张狂近些年来十分谨小慎微只做分内之事不出半点风头,张狂如此,其他人只会更甚。如此情况下谁又有胆量和能力一举谋反呢?
张狂心中一凛,犹犹豫豫,终于吐露出了心声,“按你所说,如果真要有一个人谋反的话,不一定得是实权在手,但是足够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只是一个假设,我若说,其实是重客想要称帝呢?”
“老张,你这话也不能太离谱了吧!成日打仗把脑袋打坏了?”陈锦道,“重客若是想要称帝,在胡虏十八部绝对会比在中原容易得多,何必舍近求远呢?”她说完许久,没有人声回应,她忽然想到,“慧妃如此劳心费力,方才脱离冷宫桎梏又躬身入局,莫非重客给的条件是助五皇子登基?”
“朝中是否还有五皇子党羽?”张鹤仪声音有些沙哑,清茶润着喉咙。
张狂“嘶——”了一声,“别听你娘的,当年他才多大一孩子,若是那人所说有人拿五皇子要挟她还差不多,但是你这话倒让我想到一个可能……”
一脉相承的思维模式让张鹤仪和他同时想到了一处去,二人异口同声地说:“苏载。”
朝廷之中虽然没有领兵带队的实权但是有调兵置将的能力,足够蛊惑人心且至今没有被皇帝的魔爪波及,广大的人脉网让他不论是在皇帝面前还是在朝廷官员里都游鱼得水,除了苏载更有其谁?但是苏载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朝廷大员,怎么能背负折戟沉沙的勇气?
窗外一片漆黑,无月的冬夜透露着恐怖,算算时辰,简松映这时应当已经到了京城外的第一处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