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燃犀仿佛被这句话从冰冷的水潭里捞了出来,他缓缓地回过神,勉为其难地提起嘴角道:“谁是丧家犬了。”
“小狗带我去洗澡吧。”尧新雪只是低低地笑道。
直到尧新雪将衣服一层一层脱下来,宋燃犀才知道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伤口。
大片大片交错的、青紫的鞭痕、吻痕与咬痕就这样遍布在尧新雪白皙的皮肤上,从下至上,甚至没有哪一块皮肤是完好无损的,这些痕迹狰狞而丑陋,如同古代里犯下滔天罪行的罪人才应该承受的残酷刑罚。而这些伤痕也不难令人想象到,尧新雪在经历这些时会是怎样一副痛苦的表情。
他应该如同一只熟透了的苹果,轻而易举地就被攥在手里捏碎了,果肉四分五裂,汁水迸溅出来。
他会流眼泪吗?
淤青、伤口、疤痕,这一切出现在尧新雪的身体上,好像也既惹人怜爱,又令人亢奋。
他几乎站不起来,只能靠着宋燃犀,让温热的水如尖刀再一次刮过带着创面的皮肤。
尧新雪痛得咬紧后槽牙,却好像嫌脏似的,执拗地要冲洗一遍,宋燃犀只能草草地给他冲完之后才去拿医药箱。
“尧新雪,我痛死了。”宋燃犀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说,他半是抱着尧新雪,给尧新雪擦干净身体,轻轻地用棉签蘸上生理盐水。
宋燃犀是真的快痛死了,他又急又气,却又说不出任何重话。
“三千万。”尧新雪依靠着他,感觉到棉签如同蛆虫爬过自己的脊背,有些痒,有些恶心,眼睛轻轻地眯了一下。
“什么?”宋燃犀脱口而出,他握着棉签的手一顿。
“昨晚值三千万张专辑,很值吧?”尧新雪慢慢悠悠地补充道。
“……”宋燃犀抱着他,沉默了一瞬间,最后却只是对着墙重重地砸了一拳。
尧新雪看着镜子,看着自己脖子上狰狞的伤口,眼底毫无波澜,却说:“宋燃犀,狐狸好想爬到山顶啊。”
宋燃犀忽然想起自己十八岁刚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那是他最痛苦的时候,因为那时他只能被迫意识到事实——他是傲慢的、自命不凡的,离开了宋家他可以什么都不是。
宋燃犀给电影公司、导演们投出去的简历全都石沉大海,在费尽心思研究了两个月剧本、揣摩了两个月角色之后只收到了拒绝的短信或电话。
您的简历和试镜都非常优秀,但是很抱歉……宋燃犀在那时几乎能把那段话倒背如流,少年影帝在失去了家族的支持后和世界上的所有人没有任何区别。
宋燃犀也许真的有才能,但是然后呢?
过去轻而易举得到的一切真的是因为他有才华吗?
狐狸好想爬到山顶啊,可是总是那么难、那么难,难到令人忍不住心想真的会有爬到山顶的那一天吗?难到令人怀疑之前与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是否是一种残忍?又是否有必要继续做下去。
在惨白的灯光下,宋燃犀低头看向怀里的尧新雪,尧新雪也不说话,只是靠着他。
这个逼仄的卫生间里,窄小得几乎挤不下第三个人,宋燃犀忽然觉得此刻他们是两头只能相互依偎着的受伤的狐狸,生活与理想都与他们无关——然而只有这一刻。
“吃过东西了吗?别让伤口碰水了。”宋燃犀给尧新雪缠好绷带,他极快地在自己的脑海里搜寻对指针音乐的全部印象。
这是一家有名的大公司,是娱乐圈的巨头,拥有极好的资源,旗下的艺人几乎能在整个亚洲乃至世界都名列前茅。而他们的CEO段以宿更是手段非常,身价过亿,是人人都想攀附的对象。
宋燃犀的眼神冷了下来,他瞥了尧新雪破皮的嘴唇一眼,最后只是给尧新雪打了一个不松不紧的结。
“没有,好饿。”尧新雪回答道,他摸了摸宋燃犀被花洒淋得湿透的衣服,满意地挑起嘴角。
“回去等着,别到处走。”宋燃犀给他裹好干净的衣服,交代道。
那天宋燃犀衣服都没换,就去楼下的公共厨房给尧新雪做了一碗热乎的鸡蛋面。
直到看着尧新雪慢条斯理地吃完,他才想起来自己其实浑身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