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她,我在凿山。她就问:‘你为什么凿山?’
“我对她说,这里的百姓常年受到雪水侵扰,民不聊生,我得凿一座山,来阻挡这些雪水。
“她说:‘哦,你可真是个好人,那我跟你一起凿吧。’
“我觉得很好笑,在我看来,这是我的失职,也是我的职责,她却说我真是个好人。
“我没管她,任由她跟着一起凿。我本以为,她不久后便会腻了这样的生活,早晚都会离开。
“老实说,有一个人忽然陪着你做着你想做的事,当真是比一个人好多了。一想起她会离开,就会有些难过和不舍。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本该就是这样的,这些都是我的工作,没有人会陪着我走下去。
“可是,不曾想,她一待,就是好几年。每一次,我疑惑地问她:‘你怎么还不走?’
“她总是看着我半晌,然后大笑道:‘你这人可真有趣,我都说了要跟你一起凿山了,你怎么还问我为何不走?’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笑了起来,然后我们就又一起开开心心地工作。
“山下的人们只知道我在为他们凿山,却不曾注意过她也跟着我一起凿,说起来,这座山,光是我一个人的话,指不定要凿多久呢!
“或许,这就是大家一贯的思维吧,总觉得女子定是成不了什么大事,所以,当山凿好的时候,他们就理所应当地觉得这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山凿好了,我却开始忧虑,一想到她要走了,就又恨不得再凿一座山。
“忐忑许久,我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留住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念念不忘,总觉得,没了她就活不下去,生活没了意义。
“我想,我定是爱上她了。那一天,我忐忑不安地跟她表白,却不曾想,她答应了!
“我开心地抱着她转圈,说我要娶她,她笑了笑,问我:‘当真?’
“我说:‘真得不能再真了!’”
说到这里,风影面露苦涩,喃喃道:“可是,我终究还是负了她——”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有一天,她忽而浑身疼痛,他着急,刚靠近她,却被她止住。而后,她跑开了去,直到过了一天,才面色正常地回来。
他问她,她却什么也不说。
此后,他发现,每到月圆之夜,她便会如此,一天,她不知道,她前脚刚走,他后脚便跟了去。
在那无人的野地里,他看见,她化作一只青鸟,缩在地上,把脑袋埋进土里,瑟瑟发抖。
他心疼极了,他想,她不愿让他知道,是怕他知道后嫌弃她吧?
只是,他爱惨了她,无论她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
但只要她要的,他便会配合。第二天,他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依旧和她过着寻常生活。
只是,私下里,他四处打听,关于怎么治这种病状的消息。
终于,有一天,他在一位远山的友人那听说,一昧百年开一次的花药能抑制生物本原的变异。
那一年,正好是距上次花开后的第九十九年。
他一直在等,等着到了一百年那天,偷偷动身赶往采药。
那花药生长在百里远的一座寒山上,那山极为诡异和陡峭。
他怕她担心,便骗她说,自己是要去不远处寻一些草药来山上种植。
寒山上,一切法力尽失,使不上力,他只能靠着攀岩去采那株生长在峭壁上的花药。
就是那一次,他出了意外,失忆了将近一年,一年后,什么都变了……
风影抱着鹦鹉坐在小屋前,那是他为她建的小屋,只属于他们的小屋。
他回忆起这一年来的种种。
看着这满山的花草和药物,想来,这一年来,她定是每日精心料理这些草物,她的心里,定是坚信着他一定会回来的吧?
所以,她一直好好地守着这座山,和她的鹦鹉一起等着他回来,日复一日,每日如此。
想起他要成亲时,那些人对她的辱骂和责怪,他忽而就有些怀疑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他费尽心力帮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群人?
他们每日悄悄来山下采着她种的草药,却一边骂她恶毒,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庄稼的收成,忘却雪水的困扰,一边希望她早日消失,这般狠毒的女子不该再生活在此处。
每每想起这些,他的心就很疼很疼。那些日子里,她究竟是怎么一笑而过,对着众人的谩骂置之不理,却仍旧固执地做着众人眼中的错事,来阻止自己成亲的?
山草丛生的地上,枯萎的樱花树下,塔塔站在那里,身前枝丫上停着一只青鸟。
青鸟扑闪了下翅膀,看着她道:“谢谢主人。”
塔塔看着她半晌,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比我想象中的还早,你竟出来了。”
青鸟正准备再说话,被她抬手制止了,塔塔看着她道:“好了,既然出来了,那就忘记过去的种种,好好生活罢。现在,选择权皆在你手里,究竟是继续留在这里陪他,还是飞往其它向往之地,一切,皆由你决定。”
青鸟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主人。”说着,她忽而垂下眼眸,道,“只是,现在我还无法面对他,我无法释怀他所做的一切,即便是无心之举,事出有因。”
她抬起头,看着远方,喃喃道:“主人,你知道吗?那是他亲自教养了一年的鹦鹉,那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也是我此生最珍贵的礼物,只是,却被他亲手毁了。
“我的鹦鹉,它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
小北和塔塔离开,离开之前,塔塔对他道:“你该是最了解她的,而今,她已经不愿再面对你,究竟如何选择,她见,亦或是不再见你,都取决于你。”
风影诚恳地朝着塔塔鞠了一躬,道:“谢谢你,此生,我不会再放弃她,我早该对她坦诚一切。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她的!”
日起日落,每一天,白日里,那丰神俊朗的郎君除了料理花草药物外,每日做的最多的,便是给鹦鹉的嗓子涂药,然后抱着它坐在山顶上,看着似乎空荡荡的风景。
他在等鹦鹉开口说话,如此,月复一月,到了后来,他开始接受鹦鹉再也无法开口说话的事实。
他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道:“对不起。”
鹦鹉啄了啄他的手,似乎在说——没关系。
他笑了笑,继而看着远处,轻声道:“宁宁,我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走了,那我就亲自去把你找回来。
”只是,天那么大,我又有些害怕,害怕你在我走出去的时候回来又看不见我。那么,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好了。
“我想了想,你之所以一直不愿意出现,想必是对我失望了吧?宁宁,我对自己也很失望,我似乎没法医治好我送你的鹦鹉了。”
他看着远方,云雾缭绕,许久,喃喃道:“风影爱宁宁,风影最爱宁宁,风影永远爱宁宁——宁宁,以后,我每天都对你说,把咱鹦鹉来不及说的,说不出来的,通通补给你好不好?”
风轻轻吹过,带来樱花的香气,远处,传来一声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