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人穿着粗布短褐。
大冬天,馆中虽不冷,可因太大,也并不算热。
他趴在后面,一连被踹了几脚也不松手。裤子遮不住长腿,露出大半截来,红彤彤的皮肤似乎有些冻伤。
高伯乾正纳闷怎么一乞丐能在聚茗馆里这么猖狂。
正值此,一衣冠楚楚的女子冲上前来,不知拿了什么东西正砸向身后人。
“咣当!”一声,原来是个陶罐,现下已经四分五裂。
顿时,围观的姑娘们炸开了锅,高伯乾换个角度再看,才发现那人头上原是包着一块粗布遮掩脸颊。这会儿被那东西正砸在头上,砸落了遮掩的粗布,露出一张狰狞的脸。
高伯乾所能看见的局部苍白艳红、凹凸不平。
从右眼皮一角一直连接到右边唇角。就像一条丑陋让人作呕的虫。
他也忍不住胃中一阵翻滚。
人群惶恐不安,那被砸的人亦害怕地捂上自己的脸,却又不甘心的拉住被女孩扶起的老人。
他趴在地上,口中含糊不清的念着:“钱……钱……”
“要钱不要命啊!”有人喊道。
眼看着地上挣扎的人头部流出血来,可仍旧死命的不放手,他扯着老人的裤腿,站起身来。
女孩和老人还有这面目狰狞的乞丐三人又扭打在一起。
那丑人攒着全身力气一把将女孩推倒在地。
老人见此,赶上前来与他厮打。
一旁高喊的声音四起,甚至有人又开赌了。
谁知那老人一扭脸,将怀里包裹扔到那群赌徒身边道:“我赌,我赌我赢!”
高伯乾着实被这一幕震撼了。
拿自己当玩物做赌注,自己押注自己的人还是第头次见。
真是嗜赌如命,令人咂舌。
满堂哄闹,那丑人欲扑上前去抢回包裹,却被老人扑开,摔在地上。
一旁的女孩似乎扭伤了脚,这会儿正站不起来。
一对一,也算公平些。
高伯乾虽这样想,却有点看不下去。但又不想做出头鸟。只好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寻了一处坐下,欣赏歌舞和好戏。
不知你来我往多久,聚茗馆忽然就安静了。
鸦雀无声。
高伯乾就连抬手饮酒时都能听见袖中的风声。
他也跟着安静下来。
只听一人高喊:“死人了!”
“啊!”姑娘们四散逃开。
只剩下从楼梯往下倒躺着的奄奄一息的老人。
丑陋的男子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粗布裹在头上,遮住了大半个脸。而后霍霍走向那群赌徒,将自己的包裹收入怀里。一路遁逃。
“父亲!父亲!父亲!别!”女孩子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撕心裂肺声中,高伯乾跟着人群起了身,他自角落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慌乱的人们没注意到消失的丑陋男子。
只有高伯乾紧跟着他。
在聚茗馆后的小巷里,高伯乾赶上几步,不曾对视,只因他惧怕他的脸,真真像个鬼。
“稍等!”高伯乾扯住他的短褐。那人果真停下来。一动不动。
高伯乾自聚茗馆后门而入,将自己的马牵了出来交给他。
“一路逃吧!”
说罢,他又将袖里钱袋慌乱塞入这人怀中。
粗布的遮掩下,高伯乾看不清他的脸,头也不回心慌慌的‘逃’回聚茗馆。
长巷子里冰天雪地,丑陋的人紧抱着包裹、钱袋。看着坠入雪地中那明晃晃的东西。
这是方才从高伯乾掏出钱袋时不经意间掉落的。
丑陋的男子弯腰捡起,伴随着一滴不经意的泪水,坠入雪中。眼泪的温热融化了一层冰冷的积雪。
他怀揣着这件宝贝,匆匆上马,朝城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