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还活着,那便好了。
他便可以与他们好好玩上一玩,也叫他们知晓,一颗无力自保的棋子在任人宰割时是有多么的绝望。
南卿羽眼中凄凉滑过,思绪落到母妃刚刚过世的那段时日。
走路尚且蹒跚的他,一个人住在被大火灼烧的漆黑的雪阁内,连吃喝都不能得到满足的时候,却是谁都可以进来踹上两脚。
想起那冰冷无人的深夜,四周空寂如野,不过是因为白日里见了夏侯朗月一面,便不知她在自己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叫他自心底肺腑生出一种瘙痒难耐的窒息之感来。
那种感觉就好似有数万只小虫子,齐齐自他身体深处往外蔓延、啃咬。
极尽痛苦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将自己稚嫩的身体使劲往冰冷漆黑的墙上撞,盼望以此来减缓几分痛楚。
那样难受的感觉伴随了他整整三天三夜。
也是后来他才明白过来,那日夏侯朗月来到雪阁叫他趴下给她当马骑,他不愿,她便往他身上种了噬心蛊。
三天后,被噬心蛊折腾的精疲力尽的他,一个人蜷缩在宫墙冰冷的一角,一边感受着四周不断涌入的凄风冷雪,一边忍受着万虫自体内啃食而出的难受。
那样孤单、无助的感觉,使得他至今记忆犹新。
那一夜的风有多寒,雪有多大,远处的宫室有多热闹,他所在的雪阁就有多凄清!
也是自那次以后,夏侯朗月和他那些所谓的兄弟们便时常过来‘关照’他,他们生怕他一个人住在这宽阔冷清的宫殿里会感到孑然。
还有一次叫他印象深刻的,是他七岁那年。
那一年,刚刚被选为巫族圣女的夏侯朗月对许多咒术、蛊术尚不明朗,所以便跟着南卿烨一道过来,将他作为练习的容器。
南卿羽记得,那一日夏侯朗月和南卿烨一同离开后,他的身体便好似着了火般难受起来。
那种被烈火焚烧的感觉,让他想起见到母妃的最后一面。
他那样善良、美丽的母亲便是在那样一场大火中丧生的。
那日的他,最难受的时候以为自己也要同母妃一般死去了。
但他还不想死。
他还未替母妃报仇,那些欺凌他的人也都还未死去,他又怎能这么早便死了呢?
偌大的雪阁内,一丝风也没有。
他跌跌撞撞的从屋内跑出来,一会儿趴在玉石铸就的地台上,一会儿贴在遮天蔽日的树干上,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便瞧准了院中刚刚畜满的青石水缸。
不想南卿烨早已猜到他会往这缸里跳,叫人往缸里放了十数条阴森恐怖的蛇。
一头栽入水缸的幼童,本以为跳进去就不会难受了。
结果却在入水的顷刻间被十数条毒蛇缠绕。
剧毒之蛇锁住了他的咽喉,制住了他的腿脚,不管他有多恐惧、多难受,都无法再动弹分毫。
被毒蛇缠满全身的幼童,仰面躺在偌大一汪水面上,莹润透亮的瞳眸看着被淡淡云雾环绕的圆月。
“娘亲……”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次是怎么从那些毒蛇口中逃脱的,他亦不知是谁为他解了身上那滚烫灼人的蛊。
他只知道,他醒来时已是后半夜。
月已西沉,清风寂寂,原本热闹的皇宫彻底安静下来,一个身着宽大黑袍的男子傲然站立在他面前。
男子身上宽阔的大氅遮头盖脸,他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从他的声音他却听出来了,他不是别人,而是此刻不该出现在宫墙之内的百官之首纳兰镛。
纳兰镛有一个女儿,三年前入宫侍奉,如今已是南钊身边最受宠的嫔妃。
原本似她这般受宠的女子,早该怀上南钊子嗣才是,不想入宫三年却始终无孕。
眼见着周遭比自己后入宫的女子都陆续有了身孕,而她腹中却始终没有动静,由此纳兰妃急了,纳兰镛也急了。
也正是因为纳兰妃一直未能怀上她自己的孩子,所以那日差点死去的他才终于等来了纳兰镛。
纳兰镛如他所愿,及时出现救下了他,与他谈判,叫他成为纳兰妃的儿子,成为纳兰妃与夏侯薇较量的筹码。
他们,亦成了他的伙伴与倚仗……
无边的往事从南卿羽脑中划过,被他锁住咽喉的夏侯朗月尴尬的笑笑。
“倒也不必。那时不过看你孤立无援,怕你被欺负罢了。”
夏侯朗月说到此处时,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些不妙,心头辗转思量着如何才能顺利逃脱。
只不等她想出一个可行之法,身后人立时又将手中刀尖往前送了送。
一缕血线自她脖颈处滑落,更加清晰的刺痛传来,夏侯朗月心头一慌便再无心思思量。
“夏侯朗月,你要知道,此处是魏国不是南朝,你若客死异乡,想必不会有人怀疑到我这个自身难保的南朝皇子身上。”
说着便见他脸色一凛,威胁道:“我没闲工夫与你周旋,把解药交出来。”
夏侯朗月见计划落空,自己也无逃跑可能,任命一般撇了撇嘴,自身上摸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竹筒来。
不待她再耍花招,南卿羽已经一招劈下,将竹筒夺过来的瞬间,夏侯朗月后脑一痛便晕了过去。
南卿羽看了一眼竹筒,确定是自己要的东西后,方才见他沉了脸色拔高几分音色道。
“她既是跟着你们来的,便将她看好了。
“若是再叫她惹到我头上,我保证你们只能带个死了的圣女回去。”
南卿羽声音落下,一名留着光头的八字胡年轻男子自无忧坊二楼跃下,面上恭敬的朝南卿羽拜了拜。
“是,八殿下,库扎定会好生劝导圣女,叫她不再来打扰您。”
南卿羽淡淡看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
库扎见此,连忙唤住他:“殿下。”
“还有何事?”南卿羽背身而立,头也不回的问道。
“大皇子曾吩咐,叫下官若是见了您,务必转告您他很思念您。”
说着,库扎缓缓抬起头,犀利的目光落到少年高挑的背影上,眼底缓缓溢出几分精明。
南卿羽听后,眸色亦是深沉了几分。
“替我转告你们主子,他对我的好我都知晓。叫他不必着急,待此间事了,我自会回去与他一同回忆回忆他往日对我的好。”
说完,少年唇角处溢出一丝嘲讽笑意,径自迈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