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峰赶到医院时,ICU的蓝光正透过玻璃晕染在他皱巴巴的西装上。领带歪斜地勒着泛黄的衬衫领,袖口还沾着昨夜应酬时溅上的红酒渍。保温箱里早产的唐糯米蜷缩成青紫色的一团,薄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血管蛛网般蔓延,像被暴雨打落的幼雀,连呼吸的起伏都轻得快要看不见。许峰伸手想触碰玻璃,却在指纹印上去的瞬间触电般缩回——十四年前许沐可和许沐安的保温箱也是这样泛着冷光,只是那时候他还能隔着无菌手套抚摸儿子蜷缩的脚趾。
"新生儿的存活率很高。"护士翻着病历本路过时顺口说道,许峰喉结滚动着咽下酸苦的胆汁。
病房里秦珠正用牙齿撕扯绷带,渗血的纱布缠在枯枝般的手指间,像她这些年反复编织又拆毁的毛线团。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裂痕,她突然冲着输液架笑起来:"沐可最喜欢橘子罐头,护士小姐能帮我买吗?"许峰倒退着撞上移动餐车,铝制托盘坠地的巨响中,他看见十六年前的自己正抱着橘子罐头跪在抢救室门口,糖水从摔碎的玻璃罐里蜿蜒成一条黏腻的河。
安全通道的防火门在许峰身后重重合拢,声控灯应声亮起。许沐安蜷缩在三级台阶的阴影里,指甲正深深楔入小臂交错的伤痕——最新那道泛着粉色的肉芽,是今晨秦珠用裁纸刀划的,当时她错把他认成沐可,刀刃贴着皮肤游走时还在哼唱摇篮曲。
"上学期化学实验考试。"顾辰阳忽然开口,声控灯应声亮起,将他蹙起的眉峰镀上冷白的光,"你听见雷声时也是这样掐自己。"他向前逼近一步,薄荷气息混着消毒水味道将许沐安困在墙角,"当时你说实验试剂过敏。"
许沐安后颈撞上消防栓的金属外壳,疼痛让他想起那个暴雨天——秦珠把橘子罐头砸向他时玻璃碎片嵌入锁骨,而顾辰阳在发现伤口后指尖曾温柔抚过那道伤口,此刻他的手指确却悬停在新的淤痕上方:"许沐可,朋友之间一定要有谎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