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撞破潇湘阁雕花窗时,檐角的盐晶铃铛正发出细碎呜咽。他玄色飞鱼服浸透的血水混着赭石粉,在青砖地上凝成诡异的紫斑。明棠的药杵停在捣盐的玉臼里,看着那支嵌在他左肩的弩箭——箭镞上淬的蓝光,与三日前画舫水鬼用的毒如出一辙。
"别点灯!"
裴昭反手甩上门栓,带起的风掀翻了鎏金烛台。月光透过茜纱窗照在他惨白的脸上,颈侧月牙疤泛着青紫。明棠嗅到血腥气里混着的蛇莓香,突然想起祠堂供桌上那盏突然熄灭的长明灯。
玛瑙串撞在青瓷药瓶上发出脆响。明棠扯断帘幔金钩时,裴昭已经自己咬住箭杆。他右手虎口有道新鲜刀伤,翻卷的皮肉间隐约可见盐晶碎屑。
"忍着。"
鎏金手炉压上伤口的刹那,盐粒在皮肉间爆出蓝焰。裴昭的闷哼被窗外骤起的犬吠吞没,明棠看见他腰间露出半截染血的账册,户部朱批旁赫然是德隆库的火漆印。
"西郊...旱田..."
裴昭突然抓住她手腕,冷汗顺着下颌滴在玛瑙串上。
药杵捣碎第三块海盐时,外院传来盔甲碰撞声。明棠将裴昭推进拔步床暗格,他染血的护腕勾住她襦裙系带。
"开门!搜查逃犯!"
潇湘阁院外,拍门声震得盐晶帘簌簌作响。明棠反手将染血的襦裙塞进鎏金手炉,抓把海盐抹在裴昭伤口,看着他因剧痛抽搐的肌肉,忽然将玛瑙串按在他唇间:
"含住!"
侍卫破门而入时,明棠正倚着药柜挑拣艾草。鎏金手炉腾起的青烟里,侍卫首领的刀尖挑起珠帘:
"姑娘房里的血腥气,倒是比太医院还浓。"
"大人见笑。"
明棠腕间玛瑙串擦过对方刀背,发出诡异的嗡鸣。
"小女方才在捣海马干,准备给母亲配安神散。"
她故意打翻玉臼,混着赭石粉的盐粒滚到侍卫靴边,遇着月光竟泛起蓝莹莹的光。
。。。。。。
侍卫退去后,暗格里的裴昭已经昏迷。明棠解开他浸血的里衣,突然愣住——那人腰间除了刺青,还有道陈年鞭痕。
子时的更鼓传来时,明棠正用银针挑出他伤口最后的毒血。裴昭在剧痛中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玛瑙串。月光恰巧照在她腕间朱砂痣上,裴昭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多,多谢!"
他昏沉间吐出的呓语,让明棠捣药的手顿了顿。
五更天微亮时,裴昭带着明棠给的盐晶匣翻出西墙。他怀中那册染血的账本缺了最关键的三页,取而代之的是张描着侯府祭田图的洒金笺。
鎏金狻猊炉腾起的青烟里,永宁侯卫崇山的象牙笏板裂了道细缝。昨夜暴雨冲垮西郊盐仓,此刻他官袍下摆还沾着赭石粉,与龙涎香混成刺鼻的腥咸。
"启禀陛下,河工案赃银流向已有眉目。"
裴昭呈上的玄铁匣突然弹开,十二枚盐晶珠滚落御阶。珠心嵌着的铜符遇着殿前朝阳,竟在青砖上投出"德隆"二字的火漆印。
三皇子突然出列:
"儿臣得密报,漕运司账册所用朱砂产自河朔!"
他袖中抖落的账页被穿堂风卷起,正好覆在盐晶珠投影之上。
皇帝指尖的珐琅扳指叩在《盐铁论》上,震得永宁侯誊抄的"利出一孔"朱批渗出血色。裴昭奉上的鎏金手炉突然爆开,盐晶粉在龙案拼出漕运路线图——每条红线都途经康王别院。
"好个鹤唳华亭。"
皇帝突然将茶盏砸向密折匣,钧瓷碎片割破裴昭手背。血珠滚在康王刚刚抖落的账页,赭石粉显影出西郊旱田的坐标——正是永宁侯抵押的祭田方位。
。。。。。。
贡院的青砖墙被晨露浸得发黑,檐角悬着的盐晶铃铛却折射出七彩光晕。明棠扶着鎏金手炉立在马车前,看那些鱼贯而入的学子们青衫下摆都沾着西郊特有的赭石粉——昨夜暴雨冲垮官道,连春闱的朱漆门槛都染了三分铁锈色。
"姑娘仔细脚下。"
冬青掀开车帘,看着眼前的盛况,有些可惜道。
“姑娘不是位公子,若不然也能考个进士回来。”
寅时的钟声撞碎薄雾时。三皇子门下的巡考官执起浸过蛇莓汁的朱笔,在考生名册上勾出个带血色的圈。
"丙字十七号!"
唱名声里混进丝竹乱音。
考生展开考卷时,青檀宣纸上"盐铁论"清晰映入眼帘。今年的考题竟然是盐铁论。
。。。。。。
裴昭的雁翎刀卡在飞檐斗拱间,刀身映出下方乱象:有个青衫学子正用簪子挑开试卷夹层,取出浸过明矾水的密信。
"砰!"
北侧号舍突然爆炸,盐晶粉混着赭石末漫天飞扬。裴昭在浓烟中甩出玄铁锁链,缠住那个往水缸投毒的身影——竟是三日前该死在诏狱的康王府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