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攸宁心头一沉,强自镇定道:“父亲不要轻信传言。”
一滴浑浊的泪水从陆信芳的眼角滑落,他哽咽道:“宁儿,不要瞒了,为父已经知道了。前日,诚毅侯府上的人又上门来,说尽了贬低你的话,他们说你被山匪掳走,失了清白,我原是不信,派了陆福去城里探听消息,这才知道我的女儿被人设计,受了天大的委屈!”
陆信芳越说越觉得心痛难抑,这几日,他每时每刻都在煎熬,那些流言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宛如凌迟酷刑。
陆攸宁看到父亲惨白的脸色,颤抖着的嘴唇,心里也不好受,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一瞬间,这些天来的委屈、恐惧和强撑的坚强全都化为泪水夺眶而出。
陆信芳轻抚女儿的发丝,老泪纵横,自道:“是我亲没用,护不住你。”
陆攸宁不想父亲过于难过,用帕子把脸上的泪擦干,挤出一丝笑容道:“父亲,您听我说,我虽被人掳走,但却保住了清白,没有被坏人玷污了去。”
她紧紧攥住父亲的手,将那些惊心动魄的遭遇简略道来,说到最后,她又补充道:“多亏了沈震烨,是他救我下山的。”
“我陆家欠他一份大恩。”陆信芳郑重道,“待我腿疾好些了,定要当面致谢。”
“说起来,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经此一事,诚毅侯府定然嫌弃我没了清白,不肯再让我做妾了,不到如此,韩家对我也心怀愧疚,主动寻了神医来为您治腿,而且,窦老太太答应让弟弟从金陵回来了,再走七八日,他就能来家了。”
“什么?雍也要回来了?”陆信芳双眼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去,忧伤道:“总归是用你的名声和清白换来的好处。”
“父亲不必再伤怀,那些流言蜚语,也伤不了我分毫,等弟弟回来了,女儿打算让他继续读书,他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必能考取功名,振兴我陆家门楣!”
“他能重新读书确实是好事,但咱们家这样的情况,再加上窦氏怕是会从中作梗,难有书院收他。”
“英国公夫人曾答应过我,她会给雍也安排读书的地方。”
陆信芳长叹一声,“三年了,这个家多亏有你撑着,只是苦了你,为家里操劳,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耽搁了。”
“女儿不觉得苦。”陆攸宁微微一笑,“现在家里的境况也逐步变好了,至于我的姻缘,且看缘分吧。”
吕妈妈掀开帘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回禀道:“老爷,小姐,午膳已经经备好了。”
陆攸宁起身搀扶起父亲,道:“父亲,咱们先用午膳吧,其他事以后慢慢再议。”
忽见管家陆福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开口嚷道:“老爷!门外来了一队人马,阵仗不小,像是宫里来的!”
“宫里来人?”陆信芳脸色骤变,心里咯噔一跳,自从他被罢官,朝廷已经三年没有过问过陆家了,今日突然派了人过来,究竟是福是祸?
陆攸宁感觉到父亲手心的冷汗,轻轻回握了一下,“父亲别急,咱们先出去看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父女二人刚走到院中,一队身着官服的侍卫便鱼贯而入,进来后分列成两排立在一旁。
随后,一个身着锦缎蟒袍、面容白净的中年宦官缓步而入,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陆信芳大吃一惊,来人竟然是圣上身边的大太监孙飞胜,陆攸宁垂着头,心跳如鼓,陆家已经远离朝堂,隐退三年了,圣上此番派了亲信过来宣旨,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孙飞胜见陆信芳一脸神色不宁,满是惶恐的样子,心里暗道,这人也是可怜,三年前受了罚,可是被吓破胆了,如今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如临大敌,他哈哈笑了一声,“陆老爷不必紧张,在下过来是为了一庄喜事。”
说罢他便严肃了神色,理了理衣襟,缓缓地展开了手中明黄色的卷轴,高声道:“接旨吧!”
陆信芳拉着女儿恭敬地跪下,额头贴到地面,一跪地,陆信芳便觉的自己的膝盖针扎似的疼,他也只能跪着一动都不敢动。
孙飞胜展尖细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中格外的清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原户部侍郎陆信芳之女陆攸宁,淑慎性成,清纯柔顺,又有安庆侯世子沈震烨剿匪有功,忠心可嘉,二人年岁相当,堪称良配,朕躬闻之甚悦,特赐婚配,择吉日完婚。钦此。”
听完圣旨,陆信芳顿在了原地,沈震烨那小子竟然想到了赐婚这一招。他心里想着,这赐婚的圣旨一下,正好堵住了悠悠众口,街头坊间对宁儿不利的流言会自然而然地压下去,圣上评价宁儿清纯柔顺,以后谁还敢说宁儿不清白?
若孙飞胜有读心术,他一定会告诉陆信芳,你想错了。作为圣上的心腹,圣上的心思他能不知道吗?这“清纯柔顺”四个字分明是讽刺,是专门写给你和沈震烨,给你们心里添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