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会很好奇,一个人的记忆会混乱成什么样子?”福克斯坐在咖啡店的角落悠悠地说,他可以听见自己语气中的冷漠.寒得刺骨。他知道逃避的意义,也能理解另一个自我为逃避小猫死去的事实而给自己编造的谎言,但这就像这个可笑至极的游戏,是包裹了层蜜糖的毒药罢了。
提姆似乎为这突如的转变而诧异,毕竟上一秒少年还在为死去的猫咪和无法保护的人而落泪,待他反应过来时,针管已泛扎进了颈部静脉,青年迅速拔出,玻璃管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其中遗留的一点液体晶莹剔透。药效很快,他已经感受到晕眩。整个人脱力跌坐,被福克斯轻托着。他咬着牙说:“你不是福克斯。”
少年的双手有点冰凉,捧着青年的脸,将嘴唇凑到他的耳边低语,说话时的气体温热地洒下,离耳垂很近,宛若一个吻,他说:“不不不,我是他,我是完完整整的他。”语调中带着引人心颤的笑意,“不过,我更希望你称呼我为小丑提姆。”
福克斯看着已经失去意识的青年,似是品尝到美酒的满足感。有服务员走过来问发生了何事,语气中心翼翼伴随胆怯,少年只是扬起个笑颜便被吓走。在咖啡店遇见提姆并不是他计划中的事,不过,这也不错。
潮湿的空气,泛着翠味的灰尘,像是腐烂。少年托着腮去看在晕睡中的提姆,后着干净到和他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福克斯认为自己很恶心,他与另一个自我辩论着,到后来无聊极了拽上提姆走向远处。
刃尖划破指尖,疼得像在心口刺了一下。福克斯盯着血珠好一会儿,用舌尖舔掉了。
提姆从混沌中醒来,他对福克斯永远提不上防备,这糟糕透了。暗黄的灯光下,提姆看不清很多东西,他垂下眸看见坐在对面的少年,那双瞳眸——是和小丑一样疯狂的狭小。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无意识半吸了口冷气,所以面前的人才会露出一个微笑。福克斯很少笑,提姆的记忆里,少年永远平静着一张脸,开心的时候会瞪大眼睛,光在那一刻洒满地。
“福克斯在哪?”青年尽所能平稳语调,湖蓝的眼睛缓缓眨动,好看极了。
少年没回答他,而是凑到他的颈侧转嗅,像只小猫用湿凉的鼻头触着跳动的血管。少年最后停下动作,语气显得尤为闷闷不乐,“你受伤了。”随后提高音量,类似于一个尖叫,“你又受伤了!”
提姆完全分不清这是正常状态下,还是小丑状态下的福克斯,或许这两者本就是同一个人。义警确实受伤了,不严重,只是几道小划口,少年应该是闻到了药味。他出声安抚,“没有……我,伤口已经快好了。”
少年似乎听了,又没完全听,他侧过脑袋像在认真听什么,过了一会儿重新看向提姆。少年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在微暗的环境里很醒目,银白色的小刀也是。福克斯不想再如此难受了,他对提姆的感情复杂又混乱,使是杯调错味的酒,苦涩、辛辣伴一点甜。但他绝无可能伤害站在光里的另一个自己,所以他将刃口对准了自己。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吐血应该是个奇妙的经历,一大团的红花落下,在地上溅出枝叶。我的自毁倾向应该是超标了,听不清外界的声音,晕眩包含着疼痛,也许我得庆幸这代表我还活着,但有种离死不远的濒临感。
我看见医生告诉我提卡的手术失败,心脏像是被狠狠钉住,难以喘息。于是我选择遗忘这段记忆,就和我选择遗忘掉被小丑虐待孩子是自己一样。生命的逝去,我高估了自己,我依旧无法接受这个,所以在第二次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逃避”了。
谁能拯救我?我能拯救谁?
谁都不能。
我在吞食自己,无力挣扎,让鲜血流成血泊。
何人呼唤?何人在意?
我被抛弃了,被剜开胸口,取出心脏,疼……好疼。
呜咽声从唇齿间泄出,冰凉的泪混上温热的血,已然分不清。
我是谁?谁是我?
耳边传来的咯咯笑声怎么也堵不住,它往我的脑子里钻去,像利刃。
“小丑宝宝,HAHAHA,你还在期待着谁呢?所有人都会因作而死,他们恨你,因为你是只可悲的、不会带来欢乐的小丑!”
“闭嘴!”我对着黑暗呵斥。
“好孩子不能不听父母的话!”
重棍几乎击碎我的骨头,我跌倒在地,颤抖着.用手死死捂住唇,让血和惨叫吞回肚子里。
“提姆……”福克斯在青年的怀里发抖,血堵不住,染红了双手。绿色的瞳眸是慌乱与无措,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青年的心快碎了,他的速度没有那么快,在少年把刀捅进胸口的时候,他才刚用藏在袖口的刀片割开绳索。提姆眼睁睁看着小丑的影子从福克斯身上离开,那双晶莹恢复一片澄澈与无辜。
“提姆……”少年含糊地唤着,他皱着眉,迷茫地看着面前故作冷静的青年,血从他的身体里,从喉咙里咕噜地冒出团团血花。他像只被恶意撕碎了的小猫,明明刚刚新生,又被强行碾进尘埃里。
提姆低头吻少年的额头,代替一个安抚,他不能说话,因为担心一开口节奏就会被打乱。他得带着少年走到光下去,他要让福克斯活下去,不仅是救他,也是救自己。
尽管养了这么久的身体,少年还是很瘦弱,抱起来的时候很轻松。提姆轻声道:“别睡,福克斯,保持清醒。”
保持清醒。我在这句话后努力转醒了点思绪,头沉沉的像星压了一块石头,我靠在青年的肩上.感觉每一口呼吸都在丧失着体温。我们是脆弱的,是不堪的,是双手捏碎的蔷薇,花汁汩汩地淌着。
我突然想起有那么一天,我躺在沙发上看书,提卡趴在我的肩上,能感受到轻微的重量。我在看书,书很薄,一会儿就看完了,我感到困倦便扯过旁边的毯子盖在鼻上。毯子是提姆准备的,很软的细毛,有着阳光暖阳阳的气味,很舒服、很平静。书从我手上脱落,不合时宜地掉在地上发出清响。我伸手去捡,却被另一只节骨分明的手抢占先机。
微微抬头,撞进那双熟悉不过的湖蓝色眼眸,柔和得似水流。青年轻笑一声,手遮住我的眼睛,一片漆黑中却令人心安,我听见他的声音——
“午安,福克斯。”
缓缓的,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是努力伸手也抓不住的星星,在夜空中闪烁着.在胸口处低吟。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睡梦中,还是在清醒之中,我偏向前者。因为我看见了提卡,小小的一只橘猫躺在手心里愤愤不平地向我哈气。提卡很乖,乖就乖在它生气了只会朝人哈气,爪子没长好,牙也没长齐的小幼崽活都活不下来,又怎么会给人带来麻烦?